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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31日20:30,深圳湾体育中心“春茧”体育场,罗振宇“时间的朋友”跨年演讲如约而至。
罗胖曾发下大愿望:跨年演讲要连办20年,今年是第9场。在这一年,罗胖持续向身边的朋友发起请教,收集了让人眼前一亮的人、事、物。
以下是跨年演讲全文,与你分享。
一、变化了?
一组应对颠簸的小行动
如果用一句话总结我自己的2023年,这句话应该是什么?
这个问题还真把我难住了。这一年是百感交集啊。
我不知道你的答案是什么,而我是这么找到这句话的——
这句话,你坐飞机的安排!
2024年1月份,我和越汇的老板说好了,要组织一次走进越汇,就去一趟河南鹤壁淇县高村镇。邓总到时候亲自带队,陪大家下车间,也给我们输出一次“知识服务”。时候肯定听过。
这句话,我自己也听了好多遍。但是今年某个时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虎躯一震,大腿一拍,这句话说的不就是我的2023年吗?
这句话是——
“请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调直座椅靠背。”
回想起来,还是要感谢这句话的,在我心里感到巨大不确定的时候,还有一些事可以做。
坐一趟飞机,这句话至少要听两遍。一遍降落,一遍起飞。如果遇到颠簸,可能再多听几遍。
新年就要到了。祝各位,在即将到来的2024年,度过颠簸、安全降落、准时起飞。
跨年演讲到了第9年了。确实也有个审美疲劳问题。
所以,我就不得不问自己:在跨年时刻,你为什么要听一个中年人唠叨4个小时?
如果我觉得你是为了——听我指点江山、输出评论——那确实是我出了问题,回去该挂号挂号,该吃药吃药。
因为你不会喜欢;我也没这么大本事。
那这个站在台上的我,到底对你能有什么用呢?
这让我想起来当年在中国传媒大学上学时候听到的一个段子。
话说,电视系的一位同学,有一次要交一份电视纪录片的作业。但是他拖到最后一天下午,什么也没干。要知道,做一条片子,要拍,要写,要编,工作量很大的。
那他怎么交作业呢?
最后一天下午,他借了摄像机,打开镜头盖,开机,拖着摄像机在学校的草丛里、树荫下走了一圈。也没有编辑,原始素材一刀没剪,就把这条片子交上去了。
据说,这份作业得到了老师疯狂的表扬。为什么呢?因为他给这条片子取了一个名字——
《狗眼看世界》。
这个段子听起来荒诞,但是对我后来的工作启发巨大。
它告诉我,虽然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只要肯换角度,哪怕只是镜头的位置稍微低一点,总能发现一些惊喜。
这可能就是跨年演讲和我,对你的用处吧。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对你非常有用的事情,但它们藏在各个角落里,不作声,也没有流量。你也需要有人换个“狗眼看世界”的视角,帮你找到它们。
今年,我就用这种“寻回犬”的精神来准备这场跨年演讲。
就像这只金毛,到草丛里、泥坑边、树荫下、视野外,四处寻找。
一旦发现自己觉得有价值的东西,就咬住不放地叼起它,四蹄翻飞地跑回来,气喘吁吁地给你看。
作为一条寻回犬,我为什么相信这些东西对你有价值?
因为人间不过就是那些难题,每个难题都绝不止一个答案,而那些真正有趣的答案,往往在你视野之外。
先说一个今年让我挺有触动的答案。
林森,在云南昆明经营着一个柠檬茶品牌,叫“麒麟大口茶”。
今年,我问他:“你们茶饮行业怎么样啊?”
他说:“卷得要死啊!不仅现在卷,长期会更卷。你想,随着人口出生率的变化,30年后,即使我们什么都做好了,我的目标消费人群依然会少一半。年轻人少了,我的用工成本也会变得非常贵。总之,干我们这行很难。”
听起来,林森是一个对未来很悲观的人。
我就接着问啊:“那你怎么办呢?死扛着?还是改行?”
他说:“就地搞研发啊。”今年他就很努力地在做一件事:不是说未来人工很贵吗?那能不能研发一种“店型”:一家茶饮店,只用一个人当班,就能运行?
这样做的好处很多。
一个人就可以看住的茶饮店,店面就可以租小一点,人工成本就能低一点,管理效率就能高一点。
如果能做到,当然好,但是按常识来说,这不可能啊。
你想,一家茶饮店怎么也得至少两个人吧?一个人接待顾客、介绍产品、收银,另一个人负责做茶。
林森说,能不能先把跟顾客介绍产品、收银的那个岗位砍掉呢?如果觉得产品很复杂、跟顾客说不清楚,能不能只做一款产品?“产品是少了,但是顾客选择也变简单了呀,而我就省下了一个导购兼收银的岗位啊。”
剩下一个人,还有很多难题要攻克。
比如,店里只有一个人了,这个人可不能背对着顾客,所以,就要把后面吧台上的所有设备,全部集成到前面的操作台上,要把动作集中到一个人的臂展长度之内。这就得一大轮研发。
一个人在那里做茶,顾客盯着看,他的动作就必须有表演性,有韵律感,得让人看得爽。
所以,他们专门请了大学里的武术老师,像给动作电影做武术指导一样,帮店员设计每一个动作。
一个人的店面会不会显得单调、冷清?他们重新设计了店面的装修,海报里突出夸张的表情和笑脸,热热闹闹的,一个人也能很精彩。
是不是看着挺棒的?
那这个店型能不能赚到钱呢?
林森做了很多试验,结论是可以。他目前的103家店里已经有48家店完全实现了一人打理模式。其中有一家店,虽然一个月营收只有3万块,但是居然还能有1万块的利润。
林森说,有了这个店型,他这盘生意的存活能力就大大提高了。
我不知道林森的这个试验将来最终结果会怎么样。祝他成功。
这个案例最让我触动的地方,不是什么商业技巧,是它让我看到了真正的乐观者的样子。
乐观者是傻呵呵地相信永远阳光明媚吗?不是。他们是如果预感要下雨,二话不说,先去把雨伞准备好而已。
经济周期、人口结构这些事,一个普通人能拿它怎么样呢?
一个普通人能做的,无非就是在给定的条件下,怎么行动,让明天比今天好一点。
而一行动,就有创新的可能性,突破也就在其中了。
前两个月,我和李翔老师聊天。我就问他:“最近你参加各种饭局,关于未来,大家是悲观情绪多,还是乐观情绪多啊?”
他说:“都有吧。不过有一个现象:岁数大的,偏悲观。年纪轻的,偏乐观。”
然后他一歪头,问我:“你是乐观还是悲观?”
那我还能说啥?
我只能说:“乐观!必须乐观!”
悲观乐观事小;年不年轻事大。
这里所谓的年轻,指的还不是岁数大小,而是对自己状态的一种认定:你还能不能做出有效的行动?
你觉得自己还能干活,就年轻,你觉得自己啥也干不了了,可就真老了。
顺便说一句:这也是我喜欢深圳这个城市的原因。
我们之所以经常说深圳是一座年轻的城市,说的就是它的行动能力。
不管什么时候来深圳,到处都热气腾腾,到处都充满活力。小哥哥二话不说,凑在一起就谈业务;小姐姐一言不合,打开电脑就做PPT。这么密集的奋斗者人群,放眼整个世界,也只能在深圳看到。
深圳人自嘲说,“我们就是搞钱”。
为什么这么说?我和深圳人聊得越多,就知道了,深圳人其实各有各的梦想,但是要么太忙、要么跟你不熟,可能是觉得只说“搞钱”两个字,比较能听得懂。
更重要的是:“搞钱”是一种行动。全国好像只有深圳人,愿意用这个人人都能听得懂的行动来当自己的标签。
如果最近四五年,你没有来过深圳,我强烈建议你找机会来一趟。你不仅会看到一个热火朝天的深圳,你也会因此反观自己,看到自己生命中那个热火朝天的部分。
再给你讲一个故事。
今年有一个社会热点话题:消失的课间10分钟。
一些学校出于安全考虑,规定学生“下课不能去操场”,“除非上厕所,课间不能出教室”,“不许上下楼、不许玩耍”。大家都在讨论,这可不是个办法,怎么才能把课间10分钟还给学生?
要是一个常态问题成了热点事件,一定是因为它很难解决。
如果交给你解决,你怎么办?
下一个文件?立一个规定?派一组检查员,盯着学生一下课必须出教室?
哎,今年我就听到了一个新答案,来自于李希贵校长。现在他已经从北京十一学校退休,是北京第一实验学校的校长了。
那你猜,李希贵校长会怎么做?会保证这10分钟?会延长这10分钟?不,他反其道而行之,在第一实验学校把10分钟压缩成了5分钟。
你没听错,课间只有5分钟。
听说了这项变革的人,第一反应都是:5分钟?学生上厕所的时间都不够啊。你要是这么反驳,那李希贵校长就会问:学生为什么要集中在课间上厕所呢?为什么不能随时想上就上呢?
根据他的理念,学校是社会生活的浓缩和预演。在工业社会,确实要准点上班、准时吃饭、甚至规定时间上厕所。但在未来的知识经济时代,大部分人的工作节奏都可以自主规划、自主安排。工作单位即使再忙,也不会规定员工统一上厕所的时间吧?
所以,在第一实验学校,在课堂上如果学生觉得要上厕所,连招呼都不用打,想去就去。
听到这儿,你又会说了,想去就去?说得轻松!那课堂纪律怎么办?老师的教学连贯性怎么保证?
你看,有意思的事情就来了。
李希贵校长说,那正好,倒逼教学变革啊。
学校一直提倡教学不能满堂灌,要多元化教学,但理念很难落实。
现在好了,老师必须顾及到有孩子需要上厕所,所以课堂上集中讲授的时段就不会超过15分钟。老师得讲一会儿,让大伙讨论一会儿。
他们甚至把传统教室的空间设计也变革了,根据学习任务的不同,一节课期间学生分布在不同的空间里,各有各的学习方式,不是传统的排排坐,跟老师大眼瞪小眼。
那你想,学生上厕所,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心理压力就没那么大,想去就去,课堂的节奏也就变得有张有驰。
紧接着,还发生了一个连锁反应:拖堂的现象消失了。
在第一实验学校,实行的是走班制,跟大学一样,学生没有固定的教室,而要根据课程表,在不同的课堂中间转换。课间5分钟只够学生从一个课堂跑到另一个课堂。所以,下课铃一响,学生站起身来就得走。老师想拖堂也没了理由。
那接下来的连锁反应,你可能也想到了,就是课堂开始时候的那套仪式也没有了。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上课一开始,有“起立”“老师好”“同学们好,请坐”那套仪式。现在因为课间只有5分钟,学生从校园不同的地方汇聚过来,进门时间有早有晚,老师也没法怪他们,所以仪式也只好取消。
你可能会说,这不妥吧?那尊师重教的传统怎么办?
李希贵校长的回答很简单,你在工作单位尊敬领导,需要见面“领导好”“同事好,请坐”这套仪式吗?如果真实社会不需要,学校也就不需要。尊重老师,不靠这个。你看,师生关系发生了改变。
这就完了?不,还有一个连锁反应。
每个课间省了5分钟,全天加起来可就多了将近一个小时啊。这一个小时怎么办?在第一实验学校这一个小时叫“自主时间”,让学生自己安排。去讨论,去做实验,甚至去发个呆,去踢场球,随你,学校没有安排。当然,老师会从旁观察,发现问题,再来引导。
在真实的成年人世界里,每一个人都要有自主定义任务、自己规划节奏的能力啊。在学校里不养成这种能力,什么时候养成?
把课间10分钟改成5分钟,就这么一项变革,还有一些副产品。
比如,学生需要在一节课后快速整理自己的书包、学习用品,用跑的方式尽快进入下一节课的学习场地,这对学生的自理能力甚至体能也是一种锻炼。
再比如,校园霸凌事件减少了。以往,学校里最容易发生霸凌的地方就是厕所。因为厕所里没有摄像头,孩子扎堆上厕所,冲突很容易产生。现在大家分头去,霸凌事件减少了,厕所的利用率还提高了。
我今天讲这个例子,不是想推广“课间5分钟”这个具体的变革措施,毕竟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约束条件。我也不是想讲什么教育理念,而是想请大家看看一个具体动作的价值。
在刚才我们描述的这一系列连锁反应里,其实包含了很多观念变革。
比如——
课堂教学该怎么设计?
老师该不该拖堂?
该不该有课堂开始的仪式?
学生多大程度上该自主学习?
如果非要把这些理念讨论清楚再落实,那可能就永远落实不了。
举个例子,老师该不该拖堂?答案似乎很清楚吧?不该。但是你站在老师的角度,他即使不说出口,心里也会嘀咕:“拖堂难道是为了我吗?多讲一分钟我不累吗?这不是为了学生好吗?”只要老师心里还这么想,拖堂现象就永远不会根除。
而李希贵校长通过这一个动作,把课间10分钟改成5分钟,变革的齿轮就开始转动了,争论就停止了,理念就落地了。
这就是把问题具体化到动作的价值。
李校长经常讲一句话,人怎么才能解决问题?不是天天坐在那讨论理念,而是要深入到这个世界的具体场景和行动中。简单说,就是这六个字:“一具体,就深刻。”
过去,准备一场跨年演讲,我总是力求讲出一些新鲜的道理,道理最好还有点深刻。
但是回望2023年,我审视自己,我的生命中最受感动的部分,不是什么道理。让我眼前一亮的,无一例外,都是一些具体的行动。
何帆,知名的宏观经济学家。这几年的跨年演讲,我都会替他首发一本记录当年中国社会的书,叫《变量》。今年是第六本了。
他的书,我们一会儿再说,先说说他今年做的一件事:
何帆老师今年考下了一个电工证。编号:A32040041323004292。
恭喜中国诞生了第一位有电工证的经济学家。下次,如果你遇到他去你那里调研,电气设备坏了,可以顺便麻烦他。
何帆老师考电工证,和当经济学家可不一样,不是自己在家看书、想问题就行了。他是真的到了江苏常州技师学院,花了14天的时间,以理论课99分、实操课100分的成绩拿下了电工证。
那你说这张电工证对他有什么用?也许没什么用。
他就是出了趟门,进入了未来产业工人真实的生活当中,成了一名年过半百还住过学生宿舍、跟同学一起挤着在食堂打饭、上课打卡给老师交作业、在操场上跑操看年轻人怎么谈恋爱的经济学家。
今年,作为一名宏观经济学家,他内心一定有很多困惑,但是,当他披上衣服出了趟门,一边考电工证,一边思考年轻人的就业问题;一边在养猪场里学养猪,一边思考通胀问题;一边在重庆山村里跟农民学怎么种花椒,一边思考货币问题。他就变成了一个不一样的经济学家,也许更深刻的经济学家。
你看,上面讲的三个故事,无外乎就是这么句话——
一行动,就创新。
一具体,就深刻。
一困惑,就出门。
2023年,每当看到这些走出门的具体行动,我就会眼前一亮。
今年的跨年演讲,咱们就这么讲了。
我负责当好自己“寻回犬”的角色,给你叼回这一年让我眼前一亮的那些事。
而你呢,恳请你,一边听我讲,一边看看,你的那些老问题,能不能在别人的干法中找到新答案?
二、困惑了?
一个寻找答案的大方向
考你一个小问题。
反正今年,我是被这个问题教育了。
问:假如你开个超市,会把鸡蛋放哪儿?是在里面,还是门口?
我一听,这道题我可太会了。鸡蛋是刚需品,价格很透明,所以,鸡蛋便宜点儿卖,用来引流,这叫商品组合中的“引流品策略”。把顾客吸引来之后,根据动线设计原理,得让顾客绕来绕去多逛一会儿,逛的时间越长,买的东西越多。所以,鸡蛋应该放超市最里面。回答完毕。
如果开的是一个大超市,这个答案应该是满分。但是,今年有一家社区超市的老板就给了我另外一个答案:不能放最里边,应该把鸡蛋放门口。
奇怪,超市卖鸡蛋,通常都是赔本赚吆喝的。客人买了鸡蛋就走,这不白赔了吗?
这个老板说:“不是啊。我们社区小超市,做的都是邻居生意,不能那么鸡贼,要做个敞亮人,吃亏就吃在明处。你占我一回便宜,占我两回便宜,你占我一个月便宜,您不就习惯来我店里买东西了吗?生意就得这么做啊。”
哎,听着也有道理。
如果不是遇到了这么一位超市创业者,坐在书房里,我可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的答案。
你看,即使是这么个小问题,在理论上,我们会有一些标准答案,但是在真干这摊事儿的人那里,我们还能找到一堆不一样的参考答案。
刚才我们说的是不一样的答案。
今年在调研的过程中,我发现,找实干家去请教,不仅能得到不一样的答案,人家问的问题也可能跟我们不一样。
比如,经营一家奶茶店,我能想到的,不过就是怎么研发新品,怎么选址,怎么引流,等等这些问题。
但是,投资人卫哲提了一个新问题:怎么消灭淡季?
他跟我说了他投资的一家奶茶店的打法。
首先,要消灭一年中的淡季。奶茶旺季在夏天,其中水果茶比例占60%。但水果茶都是冰的,到了北方,冬天就不受欢迎。怎么办?那就卖五谷杂粮茶、血糯米奶茶这些暖乎乎的冬季热饮,淡季就是这么抹平的。
这就完了吗?没有。一年有一年的淡季,一天也有一天的淡季啊。
一天里也有淡季?以前没听说过啊。
你想,奶茶一般是中午以后开始卖第一杯,一直可以卖到晚上,但上午就是淡季,基本没订单。
怎么能消灭一天中的淡季,让上班族一早就进店?答案就是咖啡。
这家奶茶店里,就嵌入了一台机器卖咖啡,从一大早开始就有订单了。
一天里的淡季,就是这么被消灭的。
你看,我不是想告诉你,奶茶店里卖咖啡这个答案有多高明,而是“怎么消灭淡季”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
谁能问出这种问题?
就得是这家奶茶店的老板,站在收银机的后面,眼里看见的,是上午店里空荡荡的,心里想的,哎呀,糟糕糟糕糟糕,房租付了,员工雇了,库存铺了,那是真着急啊。
没有这份儿置身事内的“着急”,估计就很难提出来“怎么消灭一天里的淡季”这个问题。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提出正确的问题,往往等于解决了问题的大半。”
你看,能给人启发的,不仅有好的参考答案,还有好的参考问题。
今年还有一个感触:好问题和好答案,不仅来自于同行,还可能来自于其他行业。
今年,我遇到了一家奇葩企业,叫“越汇食品”,在河南省鹤壁市淇县高村镇。他们开玩笑说自己是“高村镇500强”。主要的业务,就是做火锅食材,最出名的是乌鸡卷,卖给下游的食品批发商,或者是终端火锅店。
这家制造业企业,听起来很普通,也不大,把精益生产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精益生产的核心精神是“不浪费”。他们做到什么程度了呢?生产线上的各种抠,咱就不说了,就说办公区——
办公室里居然没有一张办公椅,从总裁到前台,所有的人都站着办公。那要累了怎么办呢?有专门的休息区,你看见旁边的沙发了吧?休息就好好去休息。
这样一来,所有人的办公效率都提高了。站着摸鱼,也太累了。
还有一项额外的好处,所有人都站着办公,工位拉通、台面架高,就没有了卫生死角,各自负责各自区域的卫生,偌大的厂区居然只有一个保洁员。
生产阶段不浪费,销售阶段也一丁点都不能浪费。
我看他们的总裁邓凡华给销售人员讲课的时候提到一个案例:怎么给餐馆客户送新品样品。
过去这种上门推销,如果不成功,也就只能算了。但在精益生产看来,这可是巨大的时间和资源浪费。
按照“精益生产”的“不浪费”的精神,每一个销售动作也都有优化的空间。
我们来看他们是怎么优化的。
第一条,怎么去?请注意,不能开好车去。一旦开好车,客户会觉得,哟,这么好的车,怕都是从我身上赚的吧。
第二条,带什么去?请注意,不能只带着样品去,你还得带上锅碗瓢盆,现场做,让客户现场就试吃。不然,说是以后再做,样品很有可能就放在厨房落灰了。
第三条,几点去?请注意,不能十一二点去,因为中午客户店里正在忙,根本没时间理你。那下午三四点行不行?也不行。因为餐馆嘛,刚忙完午餐,马上又要开始忙晚餐,客户还想抓紧时间休息一会,没有心情搭理你,甚至店里根本就找不到人。
那什么时间最合适?准确的时间点来了:中午一点半。
这个时候,午餐高峰已经结束了,但店里稀稀拉拉还有一些客人。店长既不能离店,但也没有很忙。这个时候上门,最合适。
接下来,现场做。做几份?请注意,8份。有零有整正好8份。一份给老板,一份给总厨,剩下的6份给谁?是给什么副总吗?给服务员吗?不,剩下的全给当时还在店里的顾客。
下面重点来了!
大家品尝完,你作为销售员,先不要问老板和总厨,而要先问顾客:“好不好吃?9块钱两个,贵不贵?”
免费送的嘛,大部分顾客肯定会说“好吃好吃”,“不贵不贵”。
这样一来有什么效果?
第一,对冲了老板个人的口味偏好。再好吃的东西也会有人觉得不好吃,但8个人里有6个人都觉得好吃,就算老板自己觉得不好吃,也不会觉得是产品问题了。
第二,这件事在餐馆老板那里,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件事:不是一个供货商要卖我一个新产品,我要不要买的问题,而是我的客人需要且觉得好吃不贵,我要不要满足客人需求的问题了。
你想想,就这一套长期迭代才成熟的组合拳,能消灭多少客户拜访时间上的浪费?成单率能提高多少?
越汇的故事还没有完。
一个制造业企业,炼成这样的精益生产“神功”并不稀奇。但是,有些压力始终还会在啊,上游要涨价,下游要压价,同行要降价。
越汇就想,客户是要涨价压价吗?不是啊,他们的目的是挣钱啊。我把这套“神功”传给他们,帮他们通过跟我的合作多挣钱,这不也行吗?
你看,这个新问题,还就真逼出了新答案。
越汇的总裁邓凡华说了这么一句话,“所有的行业都是知识服务业。”
你看,我们得到App又迎来一个新同行。
他们怎么做知识服务呢?
比如,越汇的销售人员,到了他们的下游食品批发商那里,不是张嘴就推销产品。往往第一件事,是和用户一起打扫冷库。这可不是学雷锋做好事啊,在精益生产中,这就是“5S”中的两个S——清扫和整理,是非常好用的降本增效的工具。
比如他们在南昌的一个客户,光冷库就有27个,旺季的时候,还得另租10个冷库。现在好了,越汇的销售一来,一打扫,一整理,发现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冷库,就这一条,全年省下了15万。
这样的供应商,在客户那里能没有地位吗?据说,越汇的销售员“阿聪”一到客户那里,客户老板往往马上招呼:来来来,停下手里的事儿,都听聪总的!
再比如,有的食品批发商,来不及把货码好,就开始卖。
越汇的销售员来了,说,不对不对,这太浪费卖场空间。
来,把货堆起来,用尽可能少的货,堆出尽可能壮观的、好看的堆头。再扯过一张A3纸,大字写上产品的名字,写上卖点,再在周围画上一圈红框。
就这么一张纸往那里一戳,你一看就知道,销量肯定又能提高一些。
你说这一招新鲜吗?不新鲜啊。所有做零售的都知道的雕虫小技,不过就是超市里的码堆。但是道理归道理,对于越汇的某些下游商家来说,就这么个简单的事,没人帮忙,就干不到位。
越汇一个销售,通常需要帮客户做哪些事?我问他们要了一个清单,从打扫卫生,到设计动线,都会干。
我们得到《精益管理实战课》的主理人胡光书老师,他也是越汇公司的顾问,他说,越汇的这一套打法,是“客户经营改善型营销”。说白了,就是通过帮客户改善经营、帮客户赚到钱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营销。
你看,寻找新答案,不要只盯着本行,学到其他行业的基本功,也是自己行业的竞争力。
没想到吧?一家村镇里的制造企业,也能给我们带来这样的启发。
三、太贵了?
三条降本增效的新思路
接下来,说说得到新商学在筹备期间特别关注的问题。这个问题像一把剑一样悬在每个老板的头顶上。特别是最近一两年,连腾讯、字节这样的超级大厂也经常使用这四个字了:降本增效。真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啊。
生意难做,钱难赚。那么,问题来了:成本还能再降一些吗?还能从哪里再省出点儿钱来?
还是那个约定啊。下面我说说别人的新答案,你呢?边听边想你自己的老问题。
来,介绍你认识几个朋友。他们在省钱降成本这件事儿上,为我们提供了一些有意思的做法,没准儿你拿走就能用、用了就有效。
咱们开始。
第一个朋友,是这位。有一次我在刷抖音的时候,听见一位餐馆老板说,在全中国的餐饮业里对成本问题认识水平最高的人,是陈区玮。哎,这人我熟啊。我还请他在得到做过课呢。
于是我赶紧找到陈区玮老师,深圳一个餐饮集团的创始人。“跟我说说,你对成本问题到底都有什么高见?”
那天他就给我上了一课,真是大开眼界。
先来说通过一个调整就能省出来30万的事儿。
过去,餐厅有很多一次性包装。比如,筷子和调羹在清洁消毒以后,都要人手工封装在透明塑料袋里。既不经济,也不环保。但在陈区玮的餐厅,改成了使用这种消毒筷子机。
使用消毒筷子机,意味着首先减少了封装环节,减少了摆台环节,省掉了塑料耗材,优化了流程,减少了人工,大概率能省钱,这一般人也想得到,但只有陈区玮仔细算过。一年算下来,仅此一项,他的餐厅能省下30多万。
而且我作为顾客,亲手从机器里拿出来的餐具,手感还有点消毒后的温热,是不是也感觉更放心一点?成本降低了,用户体验反而上升了。所以,陈区玮说,降成本,要以不影响用户体验为底线。否则,那不叫降成本,那叫偷工减料。
再来一项,不仅同行能学,连咱们家里做饭都能学。那就是切菜这个环节。陈区玮做了一个小变革,在对食材做初加工的时候,用剪刀,不用菜刀。一把葱,师傅用菜刀一刀咔嚓下去,容易多切掉一段葱白,浪费了。菜叶子边缘有点黄或者虫咬过有小洞,师傅用刀“咔嚓”下去,容易切掉一大片。可是,如果你用剪刀的话,对食材处理得就会更精确,能减少浪费。
也有数据。他测算出来,通过菜刀换剪刀这么一个变化,每天可以节约5%左右的新鲜食材。
别小看这5%,省的就是赚的啊。而做过菜的人也知道,用剪刀确实也比用菜刀更灵活、更省力、更安全、好掌握,男女老少都能干,招工的范围还扩大了。
还有一条,陈区玮餐厅的后厨里,尽量减少冰箱,能少放就少放。一家中餐厅他从五台四门冰箱减少到了两台。餐饮界有一句话:“不管你放多少个冰箱,厨师都有本事把它填满。”冰箱满满的,虽然不愁没有食材卖,但是不能快速流转,也是一笔巨大的浪费。冰箱少,囤不了货,倒逼餐厅管理者对第二天的销售做精准预算。这样一来,不仅浪费少了,客户吃到的食材也更新鲜了。
那天我听他这么一桩桩一件件地梳理,心里就一句话:活该人家挣钱啊!省的就是赚的,我对这句话的体会从来没有这么深过。
我又去追问陈区玮,你干得是挺好,但毕竟只是餐饮业的经验,那能不能总结出一句所有行业都用得上的省钱心法?
他给了我这样一句话:“精益化管理不是语文,而是数学。”说白了,不要用感性的模糊判断,而要用理性的精算方法。
话说多年前,陈区玮在深圳开了一家餐厅,火得不行,高峰期,每天中午有1600人来这就餐。
但是,有一天,来了一位行业老前辈,前前后后观察了一个小时之后,问他:你有没有可能挑战一下,把餐厅的入客数提高到1800人?
陈区玮就给了一个很语文气质的回答:可以试试,全体动员,激发大家的积极性,如果完成了目标就给奖励。
但这位老前辈没接这个话茬。而是连问了几个问题。比如,顾客排队究竟需要多少时间?流程中最堵的点在什么地方?平均一个顾客买单需要多少时间?在低峰期还是高峰期发力,哪个能有效?
很明显,这是要具体数字啊,这位前辈,就是个数学老师啊。
陈区玮发现,这些问题他有模糊的感觉,但是答不出精确的数字。
老前辈数学老师一番计算之后,马上就给出了建议:
第一,算出排队时间之后,就可以在队伍不同的位置立上时间提醒牌,“您还需要排队15分钟/10分钟/5分钟”。顾客排队时候的焦虑感就降低了,中途放弃的顾客变少了。
第二,店内的堵点,往往是因为点了餐但是没地儿坐。真是没有地儿吗?不见得。很多顾客不好意思主动跟别人拼桌。那就好办了。店里面设置一个“交通疏导员”的职位,疏通人流,安排拼桌。座位的利用率又提上去了,翻台变快了。
第三,拿秒表计算顾客的买单时间,发现是9秒一个人,还有提升空间。加一个收银员,平均就能提到7.9秒之内。两条餐线,一小时就能增加110个入客数。
陈区玮马上按照这几个办法行动。果不其然,一个月以后,这家店铺的午市入客数就从1600人提高到1800人,又过了一个月,这个数字居然提升到2100人。
这个故事说明什么?陈区玮把它总结成这么一句话:“成本想要下来,能力需要上去。”
你看,节省成本这件事情,不是在谈判桌上争来的,不是在员工身上抠来的,说到底,是自己能力增长、长本事长出来的。
下面再认识一位省成本的高手,不过他不是一位老板,而是一位教授,一位有创业精神的教授。
这是武洲教授和他团队的合影。他们管自己这个团队叫“清华厕所天团”。没错,过去10年,作为清华大学的教授,他只做了一件事,就是研究怎么改造厕所。
当年武洲教授要决定干这行的时候,和他父亲聊过一次天。他父亲说,这行好啊!好就好在,第一,大家真需要,天王老子也得上厕所;第二,一个教授谁会去研究厕所?这个活肯定没人和你抢,全中国就你这一号。
果然,这10年,清华厕所天团把国内国外各种设计大奖拿了一遍,真是没人跟他抢啊。
设计一个厕所居然用得上清华大学的团队,怎么也得是个高级厕所吧?给贵宾参观用的?空间站给宇航员用的?
恰恰不是。清华厕所天团真的就是在设计大家街头巷尾看见的、给老百姓用的公共厕所。
话说2018年,他们接了一个大活儿,改造北京市东城区的1325个胡同里的公共厕所。
方案报上去以后,领导笑眯眯地说,武教授,我特别佩服你的理念,反对乱花钱,反对建豪华厕所。按照你这精神,咱们能不能把每平米的预算再砍个30%?
你看,这一招叫做“用你的理念砍你的预算”。
作为乙方你怎么办?只能是“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啊。武洲教授说,也难怪甲方这么要求。中国统计在册的城市公厕是30多万座。每个厕所哪怕能省出1万块钱,就是30多个亿。每抠出一块钱,社会价值都巨大。
那下一个问题就来了,造厕所的时候降成本,为什么得用清华大学的团队呢?
武洲教授给了我一堆词。他说,这都是改造厕所用得着的学问,任何一个词的背后都是一堆学科。
我给你举个例子:
现在很多公厕都有漂亮的洗手台,但擦手纸、烘干机却安装在旁边的墙上,要走几步。人们洗完手,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甩手。别小看这个动作,如果有100个人下意识地甩手,结果就是满地的水。水和空气中的细菌混合,就会产生异味。所以,减少厕所异味,有的时候没必要花大价钱加装排风机这些设备。只需要改一下烘手机的位置,比如改到洗手池的中间,再改变一些地面设计,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这个小改动背后是人机工程学的智慧。
再比如,为了控制成本,公共厕所就考虑不安装暖气。但是,也不能让大家伙儿冬天上厕所冻屁股啊,怎么办呢?于是,他们就找到了一种石墨烯板,一种新型材料,还加了红外感应装置。一有人进去宽衣解带,它就自动发热。但是,只热这一平米,只暖和你这最怕冷的一平米。上完厕所,人走了,它就停了,又节电,又保暖。
这用的是材料科学的智慧。
再比如,一个公共厕所如果免费提供厕纸,一年要上万块钱,成本负担很重。怎么办呢?有的地方搞了扫码买纸,这其实很不妥。不仅可能泄露个人隐私,还会导致二次排队、二次堵塞,违反了公共设施设计快进快出的原则。所以,清华厕所天团就研发了一种新型的取纸设备。你伸手,它就能出纸,但同时您得听一句广告。广告就可以招商嘛。比如,“得到新商学免费为您提供厕纸”,“得到新商学提醒您拿好随身物品”。为用户排忧解难,不丢人。
你看,想出这个主意,背后得有商学智慧。
武洲教授团队改造的厕所已经在全国遍地开花,我们给他加油!
武洲教授的经验告诉我们,降成本,不能只在系统内想办法,而应该:把各行各业各个学科的跨界知识引入到自己的系统内,把老办法替换掉。
下面我还要给你介绍一个不仅降成本,而且恰恰因为少花钱反而获得更高用户满意度的人。
这是我们得到高研院的一位同学,张瑞。张瑞创办了一家文旅公司,主营业务是戈壁徒步旅行。
这是一个老业务,很多公司、商学院都会通过戈壁挑战赛来搞团建。
张瑞发现,销售这个产品,往往卡点就在于,很多女性朋友一听说三四天洗不了澡,报名就犹豫了。那好办,既然洗澡是客户痛点,就花成本解决呗。
张瑞他们公司就花了15万,改装了两辆洗澡车。这15万还只是车钱,不包含每次用的时候要把好几吨水运到戈壁的费用。
那客户满意了吗?
只用了一次,张瑞就发现,坏了。钱花了,成本提高了,体验不仅没有优化,反而更加糟糕。
为什么?
你可以设想一个场景:
一天戈壁滩走下来,大家又脏又累。回到营地一看,有洗澡车,马上就去排队。那请问,这时候队伍里的人是什么关系?刚刚还是队友,现在就是竞争关系啊。你先洗,我就得后洗;你洗的时间越长,我等的时间就越长。即使不好意思吵吵,这个排队的气氛,也肯定和谐不到哪里去。
再设想一个场景:
有的人先到营地,洗完了澡,洗白白、擦香香。这时候,如果他遇到了一个一身泥一身汗,刚刚走回营地的队友,他会上去给一个热情的拥抱吗?不会吧?他这个时候想的,不是参加什么晚间活动,而是一个人躲进帐篷,钻进睡袋,刷手机。
张瑞这个时候再看这两辆洗澡车,眼神可就变了。这不是提升旅行体验的神器,这是破坏团队关系的毒药啊。这个成本花得太冤枉了。
于是,他很快就把洗澡车给卖了。
好了,现在张瑞的营地里,大家都别矫情,戈壁的真实状态就是这个样子。都没有澡洗,只好坐下来聊天。反正你也脏,我也脏,谁也别嫌弃谁。大家的关系反而更近了。
在文旅行业,大家过去都默认,要有更好的体验,就得堆更多的成本。订高级酒店,吃米其林餐厅,看没见过的风景。这哪一项不用花钱?
同样是在沙漠戈壁上,美国的拉斯维加斯,就是用无数的金钱堆起来一个人间奇景。就拿今年大火的这个拉斯维加斯大圆球“Sphere”来说,视觉效果足够震撼吧?不好意思,那得花钱,多少钱?23亿美金。160亿人民币,这能改造多少厕所啊?
你说这成本怎么降?
但是经历了洗澡车事件的张瑞意识到,这其实取决于你是在常规地做服务,还是要引爆体验。做服务,要提供人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这是做加法;做体验,得从人与人的关系入手,引爆某一种极致感受,这得会做乘法。
做加法,当然就要花成本;而做乘法,需要的可能不是投入更多钱,而是对人性的洞察,以及由此产生的设计思路。
举个例子,戈壁行走,其中有一些亲子同行。
那张瑞是怎么设计的呢?
不是请更好的导师,住家庭套房帐篷。
他是这么干的:
第一天,父母和孩子一起走,你想都想得到,父母一定嫌孩子事儿多、怕吃苦,孩子一定嫌父母唠叨。
第二天,父母和孩子分开走,你想都想得到,他们之间又多少会有点挂念、有点不放心。
注意,不同的设计,关系已经发生变化了,从互相指责变成彼此挂念。
第三天,玩法又变了。换着走。你的孩子,我领着,我的孩子,你领着。你想都想得到,当天晚上,当两个家长在营地遇见的时候,会说什么?一定是“你家孩子真贴心,真懂事”、“你家孩子读了多少书啊,有思想!”
你看,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前天还有点烦人的熊孩子,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天使。
第四天,是最后的峰值体验。张瑞设计了一个环节:盲行。在整个徒步旅程快要结束的时候,父母蒙着眼,小孩牵着你,走完最后一段路。走着走着,父母会突然意识到:再过若干年,自己不就是这样,要依赖孩子,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吗?
那种信赖感,那种依靠感,那种亲情,一路不断积累,你想都想得到,当孩子在终点摘下父母眼罩的那一刻,怎么会没有一个热泪盈眶的拥抱呢?
张瑞的戈壁旅行团,全程四天三晚。按照改变关系、引爆体验这个乘法的思路,他对每一段旅程都进行了精细的设计。他说,自己不仅是什么文旅从业者了,自己还是一个“时光雕刻师”。
比如,大家都会计算旅程,但张瑞会把抵达特定地点的时间掐到正好。为的是让每一个徒步的人,在登上沙丘的那一刻,刚好看到太阳升起来。
再比如,大家都会举办晚间活动,但张瑞团队会人为制造一次突然的停电。因为戈壁的星空没有一丝光污染,只要你在场,只要你抬头,眼前就是一片星河。
还比如,每个戈壁旅行团都会在晚会上放烟花。但张瑞会把放烟花的时间精确到秒,为的是让过生日许愿的人,睁开双眼那一刻,刚好看到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张瑞告诉我,日出、银河、烟花,这些东西要么是大自然的免费馈赠,要么也花不了多少钱。但是,在合适的时间让它出现在合适的关系中,会引爆人的情感体验。都说要做体验,但最燃的体验,不在于经验之外,不在于要看到前所未见的东西,而恰恰在于生命之内。
我跟张瑞说好了,明年5月份,咱们“得到新商学”的会员同学,也组织起来,一起走一趟戈壁。名额不多,就150个。看我们那几天的时光会被他雕刻成什么样子。
现在就报名,咱们一起去。我们到戈壁上去看张瑞做乘法。
前几天有一位记者朋友逼问我,说你总说跨年演讲你要去做调研,这些调研是真的,还是为了宣传?
我其实知道她想问什么,她想问的就是我真的愿意在调研上花这么多时间么?
我不知道你们听完这些经验的感受,但是我可以说说我的:过去一年,每当我觉得有点丧气、有点迷茫的时候,就知道,只有一件事是正确的,那就是穿鞋,出门,找人,请教。找过来人、找明白人、找干具体事儿的人聊聊。
这都成了我的一大生活经验了,经常和我的同事们互相提醒:没有出门的不是。还是那句话:一困惑,就出门。2024年,大家信我的,多多出门,必有收获。
四、卷不动?
三张独辟蹊径的好卷子
今年,我们经常说一句话:太卷了,真的卷不动了。
什么是“卷”?简单说,就是用别人的规则参与竞争。为什么高考很卷啊?因为无论自己是怎样的,都要做同一张卷子,所以就卷啊。
所以,破“卷”的方法千万种,归根到底就一条:各做各的卷子。
每个人的禀赋、偏好、处境都不一样,少看别人,多看自己,还怎么卷得起来呢?
接下来,作为一名合格的“寻回犬”,我为你找到了三个很具体的故事,听完这三个故事,或许你自己就能回答这个问题,在自己的领域找到破除内卷的方法。
第一个故事,来自一位年轻的创业者,梁优,就是这位,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得让我管他叫“二狗”。
好吧,二狗梁优,他开了一家小酒馆。酒馆的名字叫“跳海”。
从2019年到现在,全国一共也就开了20来家店,不算大。如果按酒馆规模排名,在全国连前十名都排不上。
要说特色,不好意思,以“装修简陋”和“服务不周到”著称。
这就是他们一家典型店面的样子,可以看得出来,比较原生态。
服务呢?在跳海,可没有服务员把酒和菜端到跟前,所有人都得到打酒师那儿排队自己取饮品。甚至连扫码点单都没有,要点东西,就必须走过去跟打酒师当面说。
这可够奇怪的。即使是我这种不过夜生活的人也知道,酒馆酒吧这个领域卷得不得了,甚至投资一个亿的店都不罕见了。大家卷装修、卷体验、卷演出、卷酒水、卷服务,应卷尽卷。
这么“粗糙”的店,是怎么活下来的?
而且,不仅活下来了,最让二狗自豪的、也最让我“生气”的是:他经常不在店里待着,不勤奋。2023年4月,他竟然带着跳海公司的全体员工,跑去四姑娘山团建了。7天,一个星期不在家。
重点来了,团建期间,跳海所有店铺都在营业,没一家关门。
说好了干的是个勤行呢?这么玩儿,谁来管店呢?
答案有意思了,他们酒馆里有一个奇怪的职位:兼职打酒师。
你看,这就是跳海不卷的原因,二狗他们悄悄地把这张“卷子”给换了:酒馆的运营,该运营什么?跳海的答案是:我们不运营客人,运营打酒师。而且,还是兼职打酒师。
什么是兼职打酒师呢?就是当天跳海的临时掌柜,除了要负责给客人们打酒服务,还可以招待朋友、给他们打折。他还有权决定当天晚上的欢迎酒是什么,酒馆里放什么音乐,放什么视频,玩什么游戏,搞什么活动,挂什么装饰。
干这么些活儿,能得着什么呢?作为兼职打酒师,当天能免费喝酒,还能有当天的报酬,卖出的酒还有一份收益。
那你说,有那么多人愿意来挣这笔兼职的钱吗?有啊。
除了钱之外,很多年轻人都有一个梦想,就是拥有一家自己的酒馆酒吧咖啡厅。可以当临时客厅,可以在朋友圈拔份儿。多好!所以,跳海的兼职打酒师干得比上班还认真。
这样的兼职打酒师有多少呢?到今天为止,2000多人。而跳海酒馆的正式员工才70个人。
这个机制一启动,很多意料之外的后果就来了。
首先,客人不愁了。来一个打酒师,就带了一个朋友圈子来捧场。
其次,服务也不挑理儿了。你到一个朋友家客厅来喝酒,哪儿那么多讲究?
还有,酒馆也热闹了。
这是过去一年,发生在跳海酒馆里的活动,不完全统计啊——
比如,可以在吧台上拽过一个本子续写上一个人的小说。可以在这里分享老家带来的美食。
对了,北京有一家店,内向的人可以在星期二去,因为这一天是固定的喝默酒日,只能喝酒,不许说话,也不许交换联系方式,最适合社恐。
这么多活动,靠公司自己的市场部,肯定是策划不过来。你想带你的朋友怎么玩,打酒师各人有各人的妙招,各村有各村的门道。
还有,不仅是玩,气味相投的一帮朋友,玩着玩着,难免就要办各种正事。
在这里,还真就有人办公司招聘会、电影首发式。
再来,都是一帮相熟的朋友,就得有点熟人之间的体面和规则。
比如,这里“不卖醉酒”。有些酒吧看见客人醉了,就有借机给客人开高价酒的做法。这里不会。你看,墙上写着呢:“兔店里伍佰”。看出来了吧?这是一个谐音梗。
再比如,跳海禁止陌生异性之间互相请酒。如果女客人觉得自己在这里被骚扰了,可以直接投诉,店里一定会管。
还有一个有趣的后果。大家都是冲朋友来的跳海酒馆,那就不是来当大爷等着被服务的,而是多少要做点贡献的。
话说,有一次一位客人来问,我是中国政法大学的,和老板二狗是校友,可以打折吗?
二狗刚开始答应了。但是没想到,所有的同事都反对。理由是:“凭什么用一个身份,就可以享受特权?他又没做什么贡献。”
但是当老板的都已经答应了,怎么办呢?所以,这条规矩就改了。不是因为你是政法大学的人,就可以打折,而是今后所有的客人,如果能当场大声背诵一条法条,算是给这里贡献了一点正能量,你就可以享受折扣。这里要想有点小特权,得按贡献,而不是身份。
你要是想感受一下跳海酒馆的氛围,一会儿散场了,可以去跳海的深圳南山书城店看看,地址就在今天会场的隔壁。也可以背一背法条试试,看看有没有折扣。
这就是那里的几位兼职打酒师。今天晚上去,没准就能碰到其中的一位。
我不是试图向你证明这家酒馆的做法有多正确,跳海毕竟也还在发展的早期,未来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变化。更何况,好不好的,这也都只是二狗自己给自己出的一张卷子,上面印着二狗他自己的名字。我是想说,酒馆居然也可以这么办,老板居然可以这么潇洒,这是不是值得咱们做事的时候提醒一下自己,别急着卷,先看看卷子能不能换一张?
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
你设想一下,一个做安利的人,应该是个什么状态?
一说“安利”,你肯定知道什么意思,它在现代汉语口语中几乎已经是“推销”的代名词。
那你想象一位推销员,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每天扫楼?到处发名片?拼命做陌生拜访?开个直播搞流量?如果整天这么干活,那也是真累啊,也分分钟就卷不动啊。
今年,纽崔莱成为了跨年演讲分会场的赞助商,我也就有了近距离观察他们的机会。
我就跟你说说一个典型的安利人的生活状态吧。
有位陈大哥,他做纽崔莱20年了。现在,他的销售团队稳定服务着1000个客户。那他每天都在干什么呢?看上去,天天都在跟人聚会,到处玩儿。
什么爬山、露营、读书、喝茶……这一说我就“生气”了:说好的你们干推销的,都打了鸡血喊口号呢?咋就过上了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的日子呢?这给我羡慕的。
不过,我发现,陈大哥不是一般的跟着玩儿,而是长期扮演了这种活动的发起人和组织者的角色。
以组织聚会为名,憋着把东西卖给朋友,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杀熟吗?这么干,朋友来一回就没下回了啊,这个方式他怎么能持续玩20年呢?
你看,我这么想,又是钻了抽象的牛角尖了。
回到具体的场景中深入想想:对这样的推销员来说,他管你其他人是怎么做销售呢,他找到了自己做销售的那张“卷子”:那就是回到真实的朋友关系中去,好好照应朋友,替大家多操操心。用这种方式,把生意和生活融合、平衡起来了。
现在城市里的上班族,除了同事,往往朋友圈子非常受限制。最好有人负责张罗,才能认识新的人。
很多事儿不就是这样吗,人人都想出去玩儿,但是没个张罗的人,还就真组织不起来。而且这活儿也挺辛苦的呀,你知道陈大哥一年要组织多少场活动吗?400场,平均每天一场还多。他还给自己提了个要求,每天至少要和100个人打招呼,给朋友圈里30-50个人点赞,给3-5个人发出认真的评论。他还要参加各种学习培训,发高质量的朋友圈,晒生活、晒成长、晒改变。
你看,一个勤勉的正经人,主动承担了朋友间的责任,替我操了心、办了事儿,我作为一个正经人,肯定想着要找机会还他这个人情啊,有需要的时候也照应照应他的业务,这不是朋友间很正常的人情往来吗?反过来说,他推荐的要净是我不需要的东西,我还能跟他继续做朋友吗?我也不傻啊。
你看,消费者之所以买,是因为需要纽崔莱的产品,而之所以在陈大哥这里买,是因为需要这个朋友。
说白了,当年发下来的卷子,是做业务。但是陈大哥,把这个卷子换了,换成了交朋友。具体到日常,到底是在交朋友还是在做业务,这俩事儿在他这儿,还真就分不开,也不必分开。
这是不是和咱们原来理解的推销员不太一样?
现在,国内外67个城市都有我们跨年演讲的分会场。其中,有4个官方分会场,6个校友会会场和161个观看团。
如果你在分会场看到“安利纽崔莱”的牌子,他们是赞助商,也是在提醒你交朋友的价值。
朋友们,抓住今晚的时间,和旁边的陌生人握握手,交点朋友,将来有机会一起搞事情。
我们接着讲故事。
你能想象一个房地产商在2023年活成什么样子吗?
找钱,或者在披头散发去找钱的路上。
但是有一位朋友,作为一个房地产老板,可真是活成了每一个文艺青年梦想的样子。你看看从年头到年尾,他参加的活动吧,每天打交道的,不是建筑师就是艺术家,我都替他美得慌。
有的人可能想到了,这就是阿那亚的老板马寅。
阿那亚其实不是一个新案例,它成名日久。但是今年提起阿那亚,对我们有特殊的启发。
马寅说:“房地产开发商今年遇到的卖房难问题,我10年前就经历了。”因为阿那亚是2013年被马寅接的盘,房子远在秦皇岛,根本卖不动,而且欠的钱每年光是利息就是1.5亿元的支出。
那怎么办呢?只能搞好物业服务啊。马寅的说法是,“本来去城里卖个鹅,结果到乡下养上了鹅——那就好好养,让鹅下蛋吧。”
然后他就变成了一个养鹅下蛋的人,他找到了自己的那张卷子:怎么从卖房子的开发商,转变为卖服务的运营商。
10年以后的今天,阿那亚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香帅是这样总结的:作为北方的“诗和远方”、社交媒体的宠儿,阿那亚的网红身份以及伴随着流量而来的各种声音,几乎快让人忘记了它原来是个房地产项目。
2023年夏天,小红书上关于阿那亚的话题就有3.9亿的浏览量。与此同时,秦皇岛阿那亚已经销售到了第十期,三亚、广州的项目也都挺受欢迎。而且,作为一家房地产公司,以秦皇岛阿那亚为例,50%的收入已经来自于酒店、民宿、餐饮这样的运营项目。
马寅说,阿那亚的价值观是:“有品质的简朴,有节制的丰盛。”
这句话真棒!
我想,与其说这是阿那亚的经营战略,不如说马寅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整个阿那亚这个项目,就是从他的个性里长出来的。
回到刚才的三个案例,除了面对的环境都很卷,他们所处的行业、发展阶段、企业规模各不相同,但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做到了同一件事:不被别人的答案定义,而是只做自己的卷子、答自己的题。少看别人,多看自己;少看远方,多看附近。
如果你也羡慕这样的状态,那就不妨也回到自己的身上,找找自己的禀赋,看看自己的附近。答案已经在那里。
五、AI来了?
一种置身事内的领导力
2022年11月,更准确地说是11月30号,ChatGPT发布。
从那之后,好像只有一句话能够描述我内心的感受:“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一个个震撼消息不断传来:人工智能突然就可以写文章了,可以画图了,可以写软件了,可以做音乐了,可以做视频了,我看它就快可以自己写一套PPT自己出去融资了。
几乎每个月都有让人大跌眼镜的消息。
有句话说得好:“刚刚学会了,又说不对了;才说不变了,又来软件了。”
这还是咱们普通人能看得见的。
实际上,在公众视野之外,科研领域也在酝酿一场大风暴。
在很多科学领域,都有一些全新集结的科研小分队,在一条叫“人工智能”的小道上猫着腰、摸着黑,迅速向山顶挺进。用传统方法搞科研的科学家受到人工智能的威胁,一点也不比我们普通人小。
就在这一年,人工智能在物理学、生物学、地理学、气象学、考古学,这些学科上都有突飞猛进的发展。
咱们中国人也没有缺席。
这是上海长海医院的曹凯大夫。
一位年轻的影像科临床医生。他的团队用人工智能解决了一个超级医学难题。
在过去,胰腺癌被称为癌症之王,传统的诊断,人类医生无法发现发病的早期症状,所以一发现往往就是晚期。
但是曹凯大夫与AI科学家合作,训练了一个大模型,仅仅使用胸部平扫CT就可以实现早期胰腺癌的诊断。成本非常低、设备非常普及,筛查准确性非常高。
他们的研究论文还登上了国际顶尖医学期刊,这也是中国影像医学第一篇发表在Nature Medicine杂志(《自然-医学》)上的论文。
国际著名的医学专家说,这篇论文标志着基于医疗影像AI的癌症筛查即将进入黄金时代。曹凯大夫今天就在跨年演讲的现场,他也是一位得到用户,祝贺你,得到同学!
有一个很科幻的话题:通用人工智能什么时候能实现?
所谓通用人工智能,也就是那种几乎什么事都可以做,还能做到人类顶尖水平的人工智能。
有一个预测网站,关于什么时候实现通用人工智能,2020年的时候,大伙的预测还是21世纪下半叶,感觉还远着呢。
但就在ChatGPT发布之后,预测时间一下子就调整到了2029年。
我今天早上看了一下,这个预测已经调整到了:2026年4月20日。
一个有零有整的日子就这么贴到了我们的眼前。算一下,不过是第11届跨年演讲结束之后的二季度。
在2022年前后,大模型发生的几次关键突破,让我们对AI的认识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现在没有任何人能解释大模型为什么能有这样的智能,但它就是有了这样的智能。
关于未来什么样,没人敢说自己知道了。但是大家知道:再不敢说人工智能肯定不能做什么了。
OpenAI的CEO萨姆·奥尔特曼说了一句话:“如果一个东西明明不应该起作用可是居然起作用了,科学就该出场了;如果一个东西应该起作用可是不起作用,工程学就该出场了。”
上半句话,说的是整个人类的星辰大海;而这下半句话,说出了我辈当下的难题——
对啊,人工智能都这么牛了,该起作用了,可是为啥我还不知道怎么让它起作用呢?我该怎么用人工智能呢?
还好,这是一个工程学问题。这个我们中国人擅长。
下面我就给你讲几个小故事。不是说“一具体,就深刻”吗?
咱们一起感受一下,中国人在怎么“具体”地使用新技术。这一具体,又带来了怎样“深刻”的洞察。
先给你介绍一位朋友:前苹果、特斯拉的工程师,拓疆者智能科技的创始人隋少龙。
5年前,他创办了一家公司,用各种先进技术,做智能机器人。而且他的机器人针对一个应用场景——矿山用的挖掘机。这个应用太有用了,解决了很多麻烦。
我先跟你说这种产品解决的事儿:内蒙古的矿山,原来师傅们每天上班,冬天零下二十几度,一钻进操作舱,去握挖掘机的操纵杆,手都能粘在上面。夏天,驾驶室又是高温,又是暴晒,又是粉尘,还有蚊虫。条件很艰苦。
而用了隋少龙的设备以后,师傅们可以坐进办公室远程操作了。冬天烤着暖气,夏天吹着空调,就把活儿给干了。不仅劳动条件改善了,劳动安全性也大幅度提高。
但是,最开始的时候,隋少龙可不是这么想的。
他想的是用高级技术替代人。
一个科学家或者工程师,在实验室闭门研发出了一项技术。开完庆功会,推开窗户,看向人间,最容易想到的就是:人没用了吧?用我的技术就可以代替,老板们,你们赶紧把人都解散吧?还留着人干什么呢?
你看我这技术:
可以大规模替代挖掘机手,到人工最便宜的地方雇人远程操作,替你们省下人力成本;机器人不需要休息,也不闹情绪,效率大幅度提高;这么多好事儿,你只需要采购我的智能设备就能实现,多好。
但是隋少龙没能说服任何一个矿山的老板。
奇怪!新技术带来新效率,降本增效,你们当老板的,不是唯利是图吗?这明摆着的钱,怎么就不挣呢?
直到有一次,一位矿山老板跟他交了底。
他说:“隋总,往大了说,你是不知道,相对于矿山的整体收益,用新设备省下的这点人工,真的不算啥。我们开矿山的,真正提心吊胆的,其实是安全问题。
往小了说,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个镇就是围着矿山建的,我和这些老师傅们都是两三代的交情。低头不见抬头见,我老婆还和他们的老婆一起跳广场舞,你让我怎么开人?我要是敢这么干,今天晚上我家的窗玻璃就被人砸了。”
你看,一抽象地想,以为老板们都只爱钱。一具体地干,发现每个老板都有他们更真实的考量。让他们主动破坏原来的社会协作网络,社会成本和心理成本都太高了。
这次谈话,对隋少龙影响特别大,他也就此改变了创业的方向。
他明白了,与其琢磨怎么用技术取代人,不如想想怎么用技术支持人。
都说手持利刃,杀心自起。
但是,真正拥有一项划时代技术的人,只要他想推广应用这项技术,他就会发现,与其替代人,不如支持人,如果能手持利刃,更应该心怀慈悲。
为什么?
使用新技术,原来的社会网络不仅不会坍塌,反而会扩张。所以,如果技术拥有者老想着怎么让人走开,让原来的社会网络崩溃,这就和社会趋势背道而驰了。
这是有研究证明的:经济学家考察历史数据发现,和大家的直觉相反——
一家企业的自动化程度越高,它招人的规模反而越大。
一个行业的自动化程度越高,它容纳的就业反而越多。
比如,当年汽车替代马车的时候,大家都以为马车夫会失业。实际上呢?
就拿纽约来说,马车的鼎盛时代,纽约有20万匹马。后来汽车替代了马车,人们出行的意愿因此大幅度提高了,汽车的数量很快超过了当年的马车。所以,马车夫大可以改行去当汽车司机,修车工人。并没有失业。
那什么消失了呢?那20万匹马确实消失了。
为啥?因为人会改行,马不会改行。
所以你看,技术进步给我们真正的考题,不是“我会不会被替代”,而是“我要当会改行的人,还是要当不会改行的马”。
再给你讲一个故事,是一个传统行业把人工智能先用上的故事。
有一位创业者,叫王坤,在深圳经营一家直营连锁美容院,非常非常传统的业务。
整个2023这一年,他都在琢磨一件事,怎么把AI用在他的业务里。
一个美容院也能用AI?
王坤说,可以啊,你别把AI看成是工具。看成工具,就要求它马上能帮你干活,马上产生效率。因为工具,和应用场景往往是绑定的。一把螺丝刀,当然就是拧螺丝的。不需要你来发明应用场景。
但是,如果你把AI看成是人,怎么用人,这就要考验你为人发明工作场景的能力了。
比如,当客人进到美容院房间的时候,美容师通常都会准备一张欢迎卡,上面写着:“您的房间刚刚消过毒,请放心使用。有任何需求,欢迎随时联系你的美容师。”
反正都是这种套话。
王坤觉得这里就可以用上AI:顾客进门,美容师递上的,是AI生成的个性化欢迎词,比如一首包含顾客名字的藏头诗。
比如,有一个全国著名的帅哥,徐志胜要是来了,没准就会看到这么一首藏头诗:徐志胜美。
有人说,这不尴尬吗?哎,反正真来消费的客人,表示很喜欢。
关键是,这种藏头诗,几秒钟生成一张,要多少张有多少张。这些都是他们给顾客写的欢迎卡。
你可以想象,客人进了房间,看见这个,内向的人心头一暖,外向的人就忍不住要发个朋友圈。下次客人再来,还能给他换一首新的。
放以前,写首藏头诗,合辙押韵,这得多好的文学素养!要是再要求一天写二十首,谁能有这本事?现在,这儿任何一个中专毕业的美容师都能干。
所以,王坤就说:“AI不是一个简单的降本增效的工具。因为降本也好,增效也好,都是单一维度的改变。AI真正的用处,是让原来不可能的事情变得可能。”
王坤这么用AI,只是一个极小极小的例子。在未来的AI应用大潮里,可能不值一提。但你不觉得吗?一个创业者就应该这样,在自己伸手可及的范围内,张开双臂拥抱技术。
但是,王坤是一个技术狂人吗?
那我再跟你讲一个故事,看看他是怎么在技术面前停下来的。
以前他们也开发过一个小程序,顾客可以自己预约到店时间,还能选择自己喜欢的美容师。
多好。顾客更有选择权了,资源匹配的效率也提高了。
但是,王坤告诉我,这个小程序,他们用了一个月就下线了。为啥?
因为它带来了两个后果:
第一,哪个美容师更适合哪个顾客,这难道不是我的责任吗?我怎么能把这个责任推给顾客,让顾客来选呢?那我不就变成了一个出租美容师的平台吗?我的组织还有什么价值呢?
更重要的一个后果是:年轻的美容师再也成长不起来了。
你想,如果来的是老顾客,那她肯定更愿意选自己熟悉的美容师。如果是新顾客,她肯定会在小程序里选经验更丰富的美容师,谁会选那个新人呢?那年轻的美容师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那如果不用小程序,会发生什么呢?
我们来想象一个场景:
顾客要预约,熟悉的美容师刚好时间冲突了。店长就会和顾客说:“王女士,你那个美容师时间有点凑不上。正好,拜托您给我帮个忙。我这儿有个新同事。她在学校的时候,就是班上前十名,我们专门挑来,培训了三个月。小姑娘技术好,也上进,不知道今天您愿不愿意让她为您服务?您帮我们考核考核,也给小姑娘一个成长的机会?”
你想,一个大姐怎么扛得住这样的话?
她来美容院,享受好的服务,是一个需求。但是当一个愿意提携年轻人的前辈,也是一个需求啊。没准还是一个更强烈的心理需求。
这种事,不会在人和机器之间发生,只会在人和人之间发生。
所以,王坤说,对待技术,不能泛泛地谈论效率,在我们这儿,提携一下小姑娘很重要,组织的人才梯队成长很重要,增加我们和顾客之间的情绪触点也很重要啊。
有一个更能说明问题的例子:按照今天人工智能的能力,在学校里完全可以通过AI技术观察、识别学生的专注程度,学生一旦走神儿,立即发出提醒和纠正。
彻底的全神贯注,提高学习效率,是不是挺好?
恰恰相反。脑科学的研究发现,走神的时候,大脑活跃区域的面积比精神集中的时候更大。学生在学习过程中走神儿,本身就是学习行为的一部分,往往也会激发奇思妙想。过度监控注意力,反而会导致学生丧失自主控制注意力的能力。走到这里,就要让技术停下来了。
我再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李睿,以前在学而思做教学产品设计,今年开了一家咨询公司,帮别人打磨产品。
年初的时候,李睿老师还在跟我说,筹备新公司,要招人。
但最近再跟他聊,他说,不需要了,自己一个人完全足够,而且业务已经开展起来了。
发生了什么?
他用上了AI。
他现在,分析客户资料,用AI。据说,李睿现在已经不看任何excel表格了。拿到就扔给AI分析,他直接看结论。
他整理会议纪要,用AI。据说,他现在可以在和客户结束会议之后十几分钟,就把纪要提交给客户。
他做公众号,也不用编辑了。直接把写好的文章扔给AI,AI就可以生成插图、导读、金句和标题。
他做产品设计,也不用设计师了。要什么图,只要说得清楚,AI直接生成。
我心里暗赞:这个人活成了这个时代应该的样子。
就这个状态,硅谷还发明了一个新词“soloprenuer”,一人创业企业家。
但是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我们身边还是有大量的人觉得,AI没啥用。让它替我写一个年终总结,写的都是一堆陈词滥调。让它回答一个简单问题,还经常胡说八道,出现事实性错误。要真想靠AI干重要的活儿,早着呢。
哎,是不是两边听起来都有道理?
那,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要想变成李睿这样的人,能如此自如地用好AI,缺的到底是什么呢?
一般肯定是认为,缺的是应用人工智能的技术,那就学呗。就像我们当年不会用电脑打字,报个班去学五笔字型一样。
但是,今年我遇到了一位AI领域的投资人——绿洲资本的张津剑,给我打了一个比方。
他说,你别把AI看成是工具。看成工具,你会要求它马上能帮你干活,马上产生效率。
你得把AI看成是人,而且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学过所有专业,成绩还名列前茅的学霸。他们不用休息,人数无限,24小时待命。他们知识程度非常好,但就是没经历过社会历练,需要你指挥,才能工作。像算盘珠子,拨一下才动一下。而且,还会犯错,你得有点耐心去教,给他们成长的时间。
现在问题来了,你能带几个这样的实习生?
这个比方,让我脑洞大开。
对啊。我们缺的不是使用AI的能力,我们缺的,可能就是指挥人的能力啊。
我们现在就可以做一个思想实验:假如免费给你配上一大拨这样的学霸实习生,你能当好他们的领导吗?
当一堆年轻人瞪着纯洁的大眼睛看着你,等着你分配任务的时候,你能够手挥目送,指挥若定吗?
你能把自己的大任务,分解成一堆实习生能帮你干的小任务吗?
你能在分配任务的时候交代清楚这个任务的要素、范围、目标和验收标准吗?
你能在他出错的时候,一眼看出问题所在,然后纠正他辅导他吗?
你能评价他们创意的好坏,说清楚你的偏好和品味吗?
你能协调这么多实习生之间的关系,让他们之间的任务不打架吗?
天呐!这是一个相当有领导力的管理者才能胜任的。
说到这儿,有一个词已经呼之欲出了。我们缺的,哪儿是什么提示语工程学?而是“AI领导力”。
李睿把一个人活成了一支队伍。
但AI时代来了,重点不在于那支队伍,能干的队伍要多少有多少。重点在于,给你一支队伍,你能不能当好他们的领导。
这才是AI时代对我们的真正考验。
反正那种现在面对大活人的乙方,还是只能说出“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的甲方,肯定不具备AI领导力,通不过这种考验。
你看,不是说工具强,我们就越强。真实的情况是,工具越强,对我们的要求就越高。AI真是一个遇强则强的能力放大器。
理解了这个比方,我们也就有可能回答那个人人都关心的问题了——AI会最终替代人吗?
今天我给你捧出来的答案是:不会。
因为AI再强,也需要一个人类来当领导者,来做判断,来做抉择。
这可能有点不符合我们的常识。难道不应该是越强的人越应该当领导吗?AI将来如果那么强,人类怎么可能还领导得了它?
今年,万维钢老师给了一个论证。
他说,AI确实强,不仅是能力强,而且还是不死之身,犯了错可以随时再来,重启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是AI的优势,但也是AI的劣势。
因为人间有一条铁律:谁承担后果,就该谁做决策。
你可以想象一个场景:一群人想要走出原始森林,一路上有各种艰难险阻,有一个人,能力超强,但他是不死之身,请问,你会选他当探险队长吗?
肯定不会啊。因为遇到危险,他敢作死啊。反正他也死不了。
所以你看,谁来当领导?不仅仅是看谁能力强,更要看谁有担当,谁敢公平地承担后果。
人看起来的劣势有会疼、会死、会怕、会爱,但是和AI比起来,这反而成了人的优势。因为我们可以用血肉之躯,用注定有限的生命来承担后果。
所以,在人类世界中,人永远是机器的领导。
论证完毕。
说实话,站在2023年的年尾,如果你问我:AI未来到底会进化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但是,如果你问我,怎么做一个有怕、有爱、会负责的人?
那,我的心里就充满了笃定。因为,几千年的文明,早就给过我们答案。
走,带着这个答案,让我们一起奔向那个神秘莫测的未来吧。
六、太挤了?
两处视野之外的桃花源
此时此刻,我在深圳,你在哪里?
十几年前,流行过一个说法,叫作逃离北上广,说北京、上海、广州,也少不了深圳,这样的一线大城市太挤,压力太大了,得要逃出去。
但是创业者可不这么想,做事儿的人不怕挤,只怕不成事。
所以,如果一个创业者,换了一个地方。他可不是退却,他是在“转进”,他一定发现了一些什么新的中心地带,他一定是去新的热闹的地方去“挤”了。
今年我就看到了三个远离大城市,转战到新中心做成了一摊事的地方,真让我眼前一亮。
你听听看,这是不是你要找的那种地方?或者这种地方对你接下来干事有没有启发?
许开成,四川攀枝花人,今年26岁,以前他在省城成都打工。成都,妥妥的新一线大城市啊。但是现在,他在攀枝花干家庭农场,种芒果卖芒果,一年的流水120万,净收入22万,是他在成都打工收入的3倍。
但我想给你讲这个故事,不是因为攀枝花是许开成的家乡,也不是因为攀枝花很适合种芒果——而是因为攀枝花很适合去开一个家庭农场。
此话怎讲?
攀枝花这个地方,过去是靠矿产资源支撑的。虽然气候不错,但因为是山区,耕地面积小,发展农业很难有规模效应。
但现在你可能也有印象,感觉抖音上一年到头都有人直播卖攀枝花的芒果,怎么比海南岛还出风头呢?
商超专家黄碧云老师告诉我,许开成在攀枝花干家庭农场,可不是单打独斗,而是结成了行动联盟,有成套的打法。
这个网络,由当地的6172个家庭农场构成,是过去5年发展起来的。
我们来看看许开成种芒果,会遇到哪些困难?在这里又是怎么解决的?
水从哪里来?
攀枝花山多,落差大,把金沙江的水引到山上,可不是一家一户能干的。在这儿,政府统一调度,把水抽到高处的水库,然后从上往下给不同的片区放水,得提前协商好顺序。
没品牌怎么办?
当地打造出了攀枝花水果的共用品牌“攀果”。只要许开成符合规定的标准,就可以加入。有专门的人运营品牌,投广告,拓渠道,参加农博会,谈大型商超和企业的订单。谈好的条件,大家一起享受。这是一个农户单打独斗很难做到的。
品牌维护怎么办?
芒果必须要在树上完成7-8成的糖化,才能保证口感。要是有人提前采摘催熟,就会破坏攀枝花芒果的口碑。加入联盟,许开成就得遵守统一的采摘时间。在大规模上市的季节,约定好芒果下树的日子,吹了哨才能行动。
更妙的是,家庭农场联手,还实现了时间上的规模效应。攀枝花海拔落差大,在不同海拔高度上的农场,种不同的品种,芒果上市的时间就能错开。大家不用挤着同时上市,还能让6-12月中国芒果市场,都有攀枝花整个产区霸屏,影响消费者心智。
劳动力不足怎么办?
家庭农场一般也就两三个劳动力,但芒果一熟就是几万斤。不怕,收获的时候所有联盟成员互助。农业合作社排好日期,今天许开成家采芒果,就组织全社四五十人去帮忙。一天采完,明天,许开成也要去帮别人家。
快递贵怎么办?
集体议价啊。芒果分量重,又容易烂、散发快递费用很高、货损也大。家庭农场联盟谈判,就有了议价能力。不但邮费便宜不少,而且还能拉通全国不同地方的费用,比如说,10块钱跑全国。
卖不完怎么办?
摘下来的水果不能及时卖出去可是要坏的啊。就地处理啊,引入水果冷库和冻干厂,根据使用情况各家分摊费用。
想创新怎么办?
盯着邻居家啊。总有一些家,除了芒果,还愿意试试百香果、牛油果、夏威夷果。他们一旦成功以后,咱们就一起学。反正是一起做大攀枝花水果的品牌。
现在,许开成一家人可以每天在一起,陪着孩子长大,照顾老人的起居。妈妈管理果树,爸爸对接国外订单,出口到俄罗斯和尼泊尔,他和媳妇通过抖音直播、接订单和打包。
千万不要以为,我在给你讲一个桃花源的故事,一个厌倦了大城市奋斗,回家种田的故事。
一说还乡,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温暖的人情,熟悉的环境。
不,对于做事的人来说,那些没那么重要。
许开成回到的,其实是一个崭新的、高效率的合作网络。这个网络,既有政府的功劳,也有6172个家庭农场的自发合作。
复杂科学的代表人物杰弗里·韦斯特研究过,一个城市的经济总量、专利数、专业人才数量与人口规模的关系。简单来说,一个城市的创造力和人口的1.15次方成正比。
我们做事的人必须到事情正在发生的地方去。
所以,许开成的故事给我的启发是,如果你看到别人从大城市走了,那不一定是人家撤了,也可能是他看到了一个我没有看到的新中心,加入了一个我还没有发现的新的合作网络。
再给你讲一个今年让我眼前一亮的地方。
景德镇的陶溪川。这是一个规划面积也就差不多一平方公里的文创园区。
来,介绍几位朋友给你认识:
Philip Read(菲力·雷),画家,来自加拿大,从事瓷板画创作。
Sofía Ullauri Lloré(索菲亚·洛雷),陶瓷艺术家,来自厄瓜多尔。
Eva Roucka(伊娃·鲁卡),雕塑家,来自捷克。
冉翔飞,设计师,湖南怀化人,创办了自己的陶瓷品牌。
王云伯,辽宁丹东人,开着一家植物染色工作室。
这几位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国籍不同、行业不同,但他们现在都汇集在景德镇陶溪川。像这样的艺术家,这里有2万多人。
艺术家聚集,不稀奇。但是,明确提出来“去大师化”,也就是不要大腕大艺术家,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请教了陶溪川文创运营公司的总经理刚好。刚好,刚好还是我们得到用户。
她说,一般建艺术产业园,都是给优厚条件,引进大师镇场子,然后把摊位隔出来,招商高价卖出去。
但是陶溪川算的是另外一笔账。
大师已经挣到钱了,未必在乎园区给的这点补贴;大师路子特别广,也不在乎你给他提供的社会网络;大师还特别忙,没空在这长待着,给他一个工作室,也是一把锁锁着,空间利用率特别低。靠着大师,园区恐怕很难有活力。
在陶溪川,他们不请大师,只吸引年轻手艺人来这儿创业和创作。
你看,这个思路是不是不一样?
过去,想做一件什么事,我自己的心态都是“慕强”,努力去追逐那些比我更强、比我更厉害的东西;今天,“惜弱”也可以成为成功策略。把一无所有的年轻人留住,让普通人看到希望,也会长出生意的机会。
那一个年轻艺术家,到这里会有什么样的机会呢?
首先,景德镇多年积累下来的产业优势,大大拉低了创业的门槛。这儿有的是工艺精湛的拉坯师傅,有的是随处可见的公共窑炉。花3块钱能买到一个做好的坯,花3块钱也能请工人帮忙上釉,花一两块钱就能烧窑。
更重要的是,这里做出来的产品,更容易卖得掉。
陶溪川给新来的艺术家免摊位费,别看这点小钱,对于刚刚起步的艺术家,就能解燃眉之急。
还设计了防偷懒机制,免费的摊位,最多只能连续给你6个月。而且,每个月你都得提交一次申请,告诉主办方,我有新作品。谁来批准呢?陶溪川让这些年轻人组建了一个自治委员会,自己来评,我们中哪些人有资格来摆摊。你要凭自己的本事,才能留下来。
艺术家还得成长。在陶溪川这片文创街区,最好的地段是不出租的,拿出来做文化做公益,一年做400多场活动。远离了大城市,美术馆、博物馆、听音乐、看演出、看展览、听讲座可不能少。
待在这儿,自给自足并不难。比如这位,杨帆,25岁,湖北黄冈人,从景德镇陶瓷大学毕业就留在了景德镇。现在是一名陶瓷首饰手艺人,年收入36万左右。
如果有能力创立自己的工作室,就可以活得更滋润一点。比如这位,陈建,29岁,广东湛江人。是一家金属手工艺品的品牌主理人,年收入200万左右。
做到头部是什么样呢?比如这位,墨墨,35岁,景德镇本地人。一开始在陶溪川摆摊,然后成为了抖音主播(@缘起墨舍陶瓷收藏),和上百个窑口合作。现在直播间一年能做到2个多亿流水,净利润2000多万。
在陶溪川,门槛可以很低、但天花板也可以很高。没有参天大树,但地衣苔藓、花草灌木立体生长,千姿百态。
刚才,我给你讲了三个可能在你视野之外的小地方。
这里没有什么宏图伟业的大故事。
但是,它们都在告诉我们,创业的方式、集群的方式、产生创新的方式,比我们原先想象的要多得多。
哪里珍惜人,哪里有多样性,哪里就更能聚人。
这让我想起有人问过一个问题:什么样的建筑更美好?
建筑学家亚历山大出了一个回答:不是因为建筑师设计得有多美,而是,“建筑中产生的生活模式越多,它看起来就越美。”
七、新年到!
一项前路漫漫的大工程
2023年,还剩下最后一点时间。
这一年里,许多大师和我们挥手作别:作家米兰·昆德拉、画家黄永玉、导演郭宝昌、查理·芒格、基辛格、经济学家厉以宁、法学家江平……值得铭记的人太多了。
我这里想讲的,是世界级音乐家坂本龙一,我很敬佩他和世界告别的方式。
2014年,62岁的坂本龙一确诊喉癌。
然后他开了个专栏,讲自己患病以后的所思所感。他在文章里问了个问题:“我还能看到多少次满月?”
这个提醒真的好重要。
我们总觉得生命是一口永远不干涸的井。其实,生命里的每件事,都有个特定次数。
我还能有多少次像今天这样和你分享?今年是第9届,距离第20场届满,也就剩下11次呗。这么一数,不由得我不珍重和你的每一次相逢。
坂本龙一问,我们还会看到多少次满月?几十次,几百次?反正没我们以为的多。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句话:不要忘记每天都看月亮。
2021年,坂本龙一病情复发,已经不能做手术了,但他还是在北京办了一场装置艺术展。
2022年底,他再也没有体力完成现场音乐会,就在线上,当着全世界观众的面,完成了一场演出。再过了三到四次满月之后,坂本龙一去世,享年71岁。
最让我震惊的事来了。
他在去世前亲手把自己葬礼上播放的每首歌都给挑选好了,总共33首,长达两个多小时。而且,这个歌单最后一次更新,是在去世前三天,坂本龙一还淡定地添加了最后一首曲子,就叫《呼吸》。
这位音乐家的谢幕,就是这样优美、从容,而且倔强。
他比世界允许他做的事情,多做了很多。哪怕是自己已经不能亲眼所见的事,也要做。
我被他这种对自己生命的掌控能力震惊了。
是的,世界经常对我们长驱直入,我们随着渐渐老去也不得不且战且退。
我今年50岁,这种感受尤其清晰。
但坂本龙一给我们做了一个示范:我能掌控的东西,比看起来的还是要多很多。
这是一种什么状态?是一种对命运无常的反抗状态。
但是我一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表达它,直到今年有一次我听到清华大学新雅书院梅赐琪院长说的一句话:“别让这个世界对我们完全得手。”
对,就是这个意思。
哪怕我在现实面前不得不节节败退,也不耽误我仍然在内心深处留下一块自己最后的铜墙铁壁。别让它完全得手。
今天晚上,我说了很多次:“要具体”“要行动”。那就说说我接下来的具体行动,说说我要干的那件事。
我要重启当年的《罗辑思维》长视频。
现在看,当年做的这些节目,真是太土了。如果你当年看过,那真是要谢谢你的捧场和宽容。
现在重启这个节目,当然不会是当年的样子。
过去这十一年时间,罗胖这个人在进化,节目也得脱胎换骨。
这个新节目,不变的是形式,每周一期,一期1个小时。
变的是内容,我这回不是天上一嘴,地下一嘴,古代一嘴,现代一嘴了。
我每一期讲什么呢?我就专心一件事,每一期讲历史上的一年。
第一期我从公元1000年开始。第二期讲公元1001年。然后1002,1003,1004……
我们算过了,未来六年,咱们都在宋朝。第七、第八年,我们穿越元朝。紧接着,就进入明朝、清朝。一直讲到公元1912年。
这一期工程讲完,一共得913期。按这个节奏干完,老汉我就70了。
如果那个时候还干得动,我就再回过头来,干第二期工程,从公元前221年秦朝建立,到公元999年,接上第一期,这又是1220期。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我这辈子干的最后一摊事儿了。
这个我准备押上后半辈子的项目,名叫《文明》。
过去半年,有的朋友听了这个想法,就会心一笑。说,罗胖你可以啊,你这是想接着司马光干啊。司马光的《资治通鉴》,是从周朝一直写到五代十国,你这是要续写《资治通鉴》啊。
还真有那么点意思,但也不全然。
司马光的《资治通鉴》,结束在公元960年,就写到宋朝创立,就停了。而我呢,跳了40年,从公元1000年开始,为什么要跳这40年呢?
为的是把公元1000年这个完整数字作为讲述的开始。
公元1000年,是学术界公认的全球化的起点。
更重要的是,公元纪年,这是一个全人类共用的现代纪年方式。这代表着,我们想为这个项目引入一个全球化的视角。
比如,1140年,岳飞郾城大捷,用步兵打败了金兵的重装铁甲骑兵。怎么能加一个世界战争史的视角来观察这场战役?
比如,宋代初年,中国的科举制度成熟。它对我们现代人做通识教育有什么启发?
比如,1616年,写《牡丹亭》的汤显祖和英国的莎士比亚同一年离世,是各自什么样的文化土壤催生了他们各自的艺术风格?
这样的话题太多了。
我不是专业历史学者,未来,大家等着我,一边学习,一边请教,一边细细讲给你听。
下面请大家看一个片子,给你看看我想象中的《文明》的样子。
我在等你的一个祝福。祝我把它干完,祝我把它干成。
幸亏,在立超大、超长flag这方面,我还算有点儿信用。
当年的罗胖60秒,我坚持了10年,去年已经完成了;
时间的朋友跨年演讲,我说要干20年,现在已经是第九年。
还有人记得当年《罗辑思维》节目的那句口号吗?“死磕自己,服务大家”。
我还是愿意干这样的事——
发大愿,迈小步,走远路,磕长头,不停顿,当然,也完全不必着急。
这个片子里,导演埋了一些有意思的小设计,欢迎大家来解谜。
其中最重要的意象,是河水和指纹。
历史是一条河,河水奔涌,不舍昼夜。沉淀下来的文明,就是我们人类的精神指纹。它区别身份,也塑造认同。
市面上讲历史的视频节目很多,我们跟其他节目有什么不同呢?
我们给《文明》节目定了一句slogan,是“经历过。解决过。”这也是我们给《文明》栏目找到的定位。
为什么是这句话呢?
这其实是在逼问我们自己一个问题:中华文明对世界的独特贡献到底是什么?
是饺子吗?是京剧吗?是《红楼梦》吗?
是四大发明吗?是十二生肖吗?
是唐诗宋词吗?是故宫长城吗?
这些都算,但我们贡献给人类最宝贵的,恐怕也是中华文明独一无二的一个特征——我们有着几千年连续的,不曾中断的历史传统。
我们的中文记录过深重的苦难,辉煌的繁荣,大面积的合作,激烈的冲突,个人的挑战和国家的危难。
我们曾经山河破碎,又能重新整合。
我们曾经跌入贫困危亡的谷底,又能重新实现富强繁荣。
我们曾经面临草原与中原的剧烈冲突,又能通过制度安排达成新的平衡。
用一句大白话讲,“我们中国人什么没见过?”
中华文明,不仅经历过,而且解决过。
这可能是中华文明对全人类的最大贡献。中国的历史,就是一个挑战和解决方案的课题库,我们的祖先为每一个难题,都写下过多种多样的解题思路,做出过各种各样的解题动作。
这些答案未必适合每一个人,但是每一个现在的地球人都有可能从中得到启发。
人面对整个世界,难免茫然。这个时候,唯一能给我确定性的,是来自外部的时间约束。就像是在体外装了一个控制生命节奏的心脏。
一个人把自己和时间绑在一起,就相当于给自己多加了一种驱动力。
找一件抓在手里的活儿干,我给自己找了件天下少有的好事儿:
世界上太多事情说不准,但我只要顺着时间线,认真干这件事,就拥有了超级的确定性。
有条件,咱就搭个摄影棚,大张旗鼓地干;没条件,咱就在书房里,支个手机,也一样干。有商业收入,我们给策划老师多发点稿费;没有商业收入,咱自己看书,开着ChatGPT当助手,也一样能写出稿子。
有了这种外部心跳的约束和激发,我终于可以抛开一切杂念,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只做一件事,一直做,直到把这件事做成我想要的样子。
新的一年,但愿你也能找到这样的事。
咱们一起:一口真气不散。
八、展望
2024年已经来了!你的感受怎么样?
总结刚刚过去的一年,大家各有各的年度关键词,剑桥词典是“幻觉”;韦氏词典是“真实”;听说小红书发布的年度生活趋势是“听劝”;B站的年度弹幕是:“啊?”
过去这一年,你心里的关键词是什么呢?
日子是过出来的,就像诗人海子所说:“永远是这样,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
是的,永远是这样,日子的后面还有日子,我们得自己去做事,自己去改变,一个人通向另一个人,道路就可以变得很长,从我们脚下,延伸到大海的另一面——
2023年,我走过世界很多地方,请教了许多出海创业的中国人。
咱们中国人都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漂洋过海地做生意、找机会,人生地不熟,语言文化不通,怎么会不难?可是当我坐在他们对面的时候,在他们脸上,看到的不是为难,全都是发现了新机会的兴奋。
去年,出海创业的中国人,流传着一句话:“杀回海外,大干一场。”
没想到吧,在人均月收入两三千元的埃及,卖20块钱一杯的中国奶茶,也得排大队才能买到。不管什么地方的人,都对新鲜的味道有好奇,对美好的生活有向往。
没想到吧,有些国家的女性会用袍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但是在袍子下面,其实是一张张画着浓妆的脸。在那边,中国女性消费者一年都用不完的假睫毛,她们一个月就能用完。而全世界70%的假睫毛,都是中国制造。
没想到吧,沙特阿拉伯的人口不算多,可是玩游戏氪金的大佬可不少。在那里,总共3200多万人口,竟然开出了2900万个游戏付费账号,差不多每个账号每年在游戏里花费2000元人民币。在沙特10大游戏收入榜里,中国游戏公司拿下过8席。
没想到吧,在影视工业标杆的北美市场,中国短剧应用ReelShort的下载量曾经超过了Tiktok。成熟的好莱坞工业忽略了,传统影视之外,还有个多元的、下沉的广阔市场。那些短平快的霸总剧、狼人剧、吸血鬼剧,就是让好多北美观众一拿起来就放不下,一部剧刷下来,往往会支付三四百元人民币。
没想到吧,在非洲,电商消费正在升级,非洲的消费人群已经接近3.3亿,是全球最后一个十亿级的互联网市场,形成了和中国、印度接近的购买力。
这些我们坐在家里没想到的,当地企业没有察觉的,中国企业跨海过去,用新眼光审视当地市场的时候,都看到了。
中国企业看到了,非洲家庭购买电器意愿强烈,但是电力网络不稳定,有时候会一天停电12个小时。有的中国企业,就靠着向非洲出口家庭用储能发电机,已经做到快要上市了。
中国企业看到了,日本人均家庭居住面积小,传统家电滞销,就设计了集成投影仪和音响功能的LED吸顶灯,在日本家电产业逆势增长,连续四年成了销冠。
中国企业看到了,在北美,雇人割草、扫雪、清洗泳池,费用相当昂贵。所以就研发了割草机器人,扫雪机器人,泳池机器人。在这个品类里,市场的头部,几乎全是中国公司。
这一代出海者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专注于出海研究的霞光智库的主理人何维,今年给我提供了很多调研案例。
其中最让我有感触的,是她说的一句话:新一代中国人的出海时代,终于来了。“我奋斗处,就是故乡。”
我之所以在2024年的第一时刻,跟大家聊出海的话题,是因为——
凡是能在陌生地方扎下根的,凡是能用眼睛里的光找到办法的,凡是能在不确定环境里给自己找到一份活儿的,无论是在远方,还是在附近,你都是勇敢的出海者。
这个海,无论大小。
我一直喜欢读王朔的小说。他当年有句话,我一直记得,叫“生活不能改变,我就改变,谁也别想破坏我的好心情。”
今天这一场跨年演讲,你听到的每一个故事,本质上都是在讲,如果你想改变,那试试回到自己,回到附近,回到真实的生活场景,从一个个具体的动作开始,咱们日拱一卒。
千万别破坏自己的好心情。
新的一年,咱们约定好了,如果遇到困难和阻碍——
咱们就把窗户推开,用尽全身力气喊一句:
世界是个草台班子,但我不是!
这里是“时间的朋友”跨年演讲倒数第12场。
365天后,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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