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Lily、Queenie
撰文:Queenie
“Hello,大家好,我是Bessie,李倩玲”。
麦克风传突然传来声响,电流声还在不懂事地乱窜,没等后排听众辩清声源,前排已有零星掌声响起。
这是播客节目《贝望录》的第一次粉丝见面会现场,也是主理人Bessie第一次以真身面对听友。
“之前都是用声音跟大家见面,今天站在这里,感觉像是没穿衣服一样,哈哈。”
爽朗的笑声稀释了听众与本人初次相见的陌生与仓促,Bessie的寒暄与落座一气呵成,休闲毛粒绒外套下的脊背微微弯曲,整个人松弛得像是来见老朋友。
类似对话公众的场面,在Bessie的人生中时有发生,甚至大部分都比这更浓墨重彩。
翻翻她的履历,37岁(2002年)来上海接任传立上海董事总经理,4年内完成从「传立中国CEO」(2004年)到「群邑中国CEO」(2006年)职场升级,任职期间:
2次将传立推上中国媒体购买公司榜首;
为群邑创造超过80亿元的代理总量;
一人手握IBM、百胜餐饮、英国石油等上百家世界500强公司的广告;
业务成就高达一年60多亿人民币;
「中国经济女性领袖杰出成就奖」、「广告业十大广告公司经理人」等荣誉傍身......
8年后,她升为WPP中国CEO,2017年离任。
如今,Bessie58岁,是Withinlink碚曦投资协作体的创始人,也是世界五大房地产咨询机构「仲量联行」大中华区CEO。
「贝望录」主理人,是她耀眼「CEO」履历下的“隐藏”身份。
她常在节目里cue自己是“小宇宙最老的主播”,是听友见面会上的那条「破洞」牛仔裤提醒我们:这个65年生人,体内还住着个年轻人。
但关于这位“年轻人”如何解锁新身份的故事,至今还是个迷。
于是,在Olga姐姐的牵线下,我们在「仲量联行」的办公室首次见到Bessie,并约定一周后的听友见面会再次相见。两次相遇,让有关《贝望录》、Bessie的主播身份、以及播客行业种种疑问的答案,逐渐浮出水面。
一、
“这档节目,我们养了4年”
2020年,《贝望录》在小宇宙诞生。
那是国内播客行业涅槃新生的一年,大量出现的播客节目如同「晚来的春潮」,迅猛滋养音频市场。历经疫情洗礼之后,不少“随潮而生”的节目,已发展为中文播客圈的中坚力量。
《贝望录》是其中之一,订阅量接近30W,已是商业类播客的TOP5。Bessie说:“播客行业50W+才是头部,《贝望录》才到腰部吧,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走”。
「中文播客榜」热门播客TOP20,《贝望录》在列
没有主理人不希望节目出圈,《贝望录》每次涨粉,Bessie就会发一条小红书记录。
待雀跃褪去,作为主理人的她清楚地知道,一个个上涨的数字,意味着“影响力”。而《贝望录》的影响力,“是靠内容「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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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养”的过程,一要时间,二要摸索。目前大家听到的《贝望录》,经过Bessie与团队经过4年时间的打磨,已形成「不依赖趋势,不卷不装,观察生活」的内容基调。举几个例子:
● 同样聊香水,别人挑品牌看原料,《贝望录》的目光聚焦「调香师」,从职业延伸到生活的嗅觉哲学;
● 聊成都的商业机遇,别人找专家,《贝望录》抓当地“土著”,结合成长经历切身实地谈感受;
● “宠物经济”大火,别人分析利弊走向,《贝望录》聊宠物丧葬,关心如何让宠物体面地离开.....
初见是平常的商业或消费议题,细品后却是深入生活,解构社会人情的商业洞察。但刚起步的时候,《贝望录》的内容还局限在广告营销范畴。
前10期内容大部分集中在广告行业
一档节目,前后期的内容横跨两种风格,要么是制作团队的全面迭代,要么是节目定位发生转变。
《贝望录》,两种都占了。
数英:是什么,导致节目发生这样的变化?
Bessie:《贝望录》刚开始是与Justpod合作的,当时觉得基于我几十年广告营销人的身份背景,节目定位在「营销」是OK的,所以话题也都和行业有关。但我后来发现,嘉宾经常会在节目聊某个赛道的商业模式,涉及到很多「商业场景」,话题体量远远超出了「营销」的范畴,这时候只讲「营销」就不够了。
但当时我只是「联合主持人」,在节目内容和商业规划上缺乏主导权。所以合作了10期之后决定与Justpod和平分手,开始以「商业场景」为定位去做选题。
数英:怎么理解您说的「商业场景」?
Bessie:其实就是我们身边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我们喝的水,用的产品,逛的空间,每一件都与商业有关,但没有人仔细去想背后有一个「商业场景」。比如:安福路你逛了好几次,但你不会注意到这里的商铺租金比任何甲级购物商圈都来得高,安福路和它的商业链路的背后就是一个特别商业场景。
《贝望录》所做的,就是把这些被忽略的现象提炼出来,向大家解释产生的原因。我们希望这些内容能从「商业场景」,甚至是「商业模式」、「商业运作」等方面,为大家提供理解生活中所见所闻的新角度。
就这样,4年时间,Bessie和团队“摸着石头过河”,将内容触角从社会生活延伸至艺术娱乐、电影喜剧、建筑设计等领域,塑造了一个以「商业场景」为核心的内容景观池。
部分节目涉及的范围
随着「商业场景」得到拓展,《贝望录》内容的「使用场景」也在扩大。在小红书搜索《贝望录》,推荐标签不再局限于「商业」和「市场营销」,而是延伸到「职场」、「品牌公关」、甚至「设计」。
不少相关专业的学生做报告时会把《贝望录》的内容做参考,有的agency也会在比稿的时候用节目的内容作为提案补充。目前,节目也在尝试拓宽听觉场景。《贝望录》粉丝见面会那天,Bessie就在现场录制了一期uncut版本的播客。
我们有幸见证了节目诞生的全过程。
CPA中文播客艺术中心录制现场
录制期间,Bessie将事先准备好的iPad打开放在前面,上面就是大纲,但她几乎很少去看。比起按照大纲照本宣科式的提问,她更在意去跟嘉宾聊天,主动引导聊天的氛围。
节目录制没有复杂的设备,只有3个收音话筒
(点击上方视频即可收听)
数英:感觉您更像是一个倾听型的主持人?
Bessie:对,因为我觉得「聆听的能力」很重要。我在agency服务客户的时候发现乙方有时候不太会听甲方说什么,最后交付给客户不需要的东西。这提醒我要仔细听嘉宾说话,因为有很多内容是从聊天里面引出来的。
比如有一期节目聊搬家,嘉宾讲夏天搬家的季节性问题,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他讲到这个问题我就要追问。要在倾听的过程中,寻找新的问题。
(点击上方视频即可收听)
数英:嘉宾是不是更容易紧张?
Bessie:对,大部分没有录制经验。
数英:您会怎么处理对方的紧张情绪?
Bessie:我会跟嘉宾讲,我跟你聊的是你的专业,没有人比你更知道。而且我们找的要么是创始人,要么是在一个公司或某个行业从业很久。专业领域的内容他其实不用准备,因为已经在脑子里了。
数英:如果是不熟悉的领域,如何才能聊得精彩?
Bessie:我的播客绝大部分主题都是我不懂的领域哈哈哈。但我在商业界工作三十几年了,我知道每个领域都有它的共通性,比如都有 Business model 的挑战,都有“劳力密集”、“降本增效”等问题,这些答案是互通的。
数英:会担心自己讲得不够深入吗?
Bessie:我会做一些功课,但没办法做到像专业的人那么深。所以我就坦诚地做一个小白的代表,以听众的身份替大家向专家咨询。
数英:放平心态蛮重要的。
Bessie:是的。功课也都来自第三方平台的信息,但嘉宾每天都浸润在所处的领域里,他们的体验更深,时不时会讲出来意料以外的东西。比如,搬家那期,我们聊天时候才发现原来嘉宾所在公司,前几个创始人都过世了。
搬家节目嘉宾评论
你会发现他不止是对公司有感情。以前带他的前辈在创业时有很多坚持,他带着一种缅怀传承下来,我们能感受到他的情绪。那个时刻挺触动的。
之所以会被“触动”,是因为Bessie也遭遇过草创期的落寞。“碚曦协作体刚创立的时候,数着铜板过日子,创始人一到月初就要看我的账户还有没有足够的钱给大家发薪水,这些我自己都经历过的”。
创业时期的Bessie
所以,Bessie能一眼看穿创业者藏起来的艰难和痛苦,共情的瞬间会激发对方本能地去分享。主动与嘉宾共情,营造有序包容的对谈氛围,促成了听觉场景的「交流感」。
我们听播客,理性上是通过知识获取弥补信息差,感性上是在寻觅一种声音与精神的巧合。流动的声波收纳细碎的情绪,也放大个性的细节,主播说话的方式,话轮替换的节奏,气息语流的变化,都影响着听众对一档节目的好恶。
主观偏好面前,主播基于个性建立一套不受外界影响的内容和交流原则,才能保证「创造内容」和「接受内容」之间的平衡。
二、
“想走更远,要有ownership,决定yes or no”
对此,Bessie早已找到自己的解法。
“Ownership(自主权)”,是她打开《贝望录》个性模式的密码。
可以从两大方面理解:
第一,公共边界的ownership,个性即底线。
Bessie喜欢在节目里大笑,“哈哈哈”已成为《贝望录》的一大标志,有听友却吐槽“对笑声过敏”。这类评论的私人性会破坏公共环境对客观和个体的尊重,而“尊重被削弱的地方正是网络暴力产生的地方”(韩炳哲《在群中》)。为了捍卫公共边界和节目个性,同时也尊重听友「不喜欢」的权利,恶评涌来时Bessie只会送上一句:“不喜欢就不听喽”。
第二,内容发展的ownership,建立商业化标准。
面对《贝望录》复杂多元的内容,我们以为至少要有一个5人以上的专业团队进行策划和后期。Bessie摇摇头:“跟Justpod合作时候是,单飞之后我的团队只有3个人”。
《贝望录》北京粉丝见面会,也是主创团队的唯一合照
首排左一:Vivian,左二:Helen,中间:Bessie
“我们连自己的录音棚都没有”,由于三人都是在业余时间做播客,常常是中午、晚上或者周末,甚至出差途中找个安静的地方就录了。《贝望录》的内容几乎都是在这样的“游击战”模式中诞生的。
午休时间,Bessie与Olga姐姐在办公室录制节目
录制虽然“见缝插针”,但Bessie渐渐找到了“节目属于自己”的感觉。于她而言,《贝望录》真正的生命力,是从第10期之后开始的。
数英:单飞后做哪一期节目时,终于意识到“节目成为自己的了”?
Bessie:我觉得有两期节目,对我来说算得上是蛮重要的“拐点”:
第一个是我找到大小咖啡主理人「张一芃」和「塞米小趋势研究室」创始人Sammy聊上海安福路街边商铺的商业化(《那些“逃离”大商场的沿街店铺们的生存之道》)。这个拐点是,我强烈地感知到《贝望录》以「商业场景」为内容的「主线」已经明显出来了;
这期节目评论区讨论火热,Bessie和嘉宾亲自下场回复
(点击上方视频即可收听)
第二个是和吴晓波老师录制的那一期。跟他聊天我也会紧张哈哈,因为我知道他有很多内容可以讲,担心接不住他的话。但录完我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能更自如地控场和捕捉对方的反应。
也是这个时候,我感觉“这个节目已经是我灵魂的一部分”。
数英:我们看《贝望录》有几期节目播放量很高,为什么这种“爆款”反而没能促成拐点?
Bessie:其实,播客没有爆款。这也是我想跟下场做播客的朋友说的,千万不要为了数据跟什么爆款,它很难。能被小宇宙推到首页已经够你兴奋三个晚上了,订阅率一下跑起来,但很快又会回来。所以,做播客本质是在熬内容,前10期最关键,熬过了做成功的可能性才会大。
如Bessie所言,2021年,《贝望录》凭着《那些“逃离”大商场的沿街店铺们的生存之道》成功完成内容转型。同时,节目商业化的进程也随之开始。
该节目后,Bessie与大小咖啡张一芃二度合作
图为「大小咖啡」在景德镇的录音棚,来自Bessie小红书
这期节目之后的20期,《贝望录》进行了5次期数连续的商业合作,包括原液护肤品牌Tunemakers渡美、天猫国际美妆、药妆品牌OBAGI欧邦琪、膳食营养补充剂品牌Athletic Green和戴尔。
《贝望录》合作的部分商业节目
其中,与戴尔合作的那期刚好就是Bessie搭档吴晓波老师的节目,播放量高达(4.5W+)。但以此为界,节目此后的商业合作频率大幅降低,截止目前的130期,有品牌冠名或植入的节目累计不到5次。
就播客来说,内容繁殖的高峰期也是加速商业化的重要关口,但《贝望录》却像有意减缓商业化的速度。“想合作的品牌不少,但我们不是每一个都会接”。
对于商业合作,Bessie建立了一套以“人、内容和听众”为条件的标准:
● 首先,人的条件。第一,不能是品牌的人;第二,要对所处的领域有深度钻研或专业知识。
● 其次,内容的条件。和品牌方做好前期沟通,减少甲方的后期干预,正负面的内容都有,才能保证客观性;
● 最后,听众的条件。必须保证听众听到的内容质量,音频成品不会因为品牌需要再加任何公关向内容,这是Bessie的底线。如果品牌一直坚持,那Bessie宁愿不要钱发出,也不让广告伤害内容的纯度。
数英:为什么拒绝“品牌的人”,他们不是更了解品牌吗?
Bessie:理论上是这样。
但是很多品牌觉得他们觉得付了钱,就只说正面的信息。可一个好的内容一定是有正负两面才会精彩嘛。而且有经验的主持人面对比较尖锐的问题,会引导嘉宾做正面的转化。
很多品牌没明白这一点,有其他嘉宾的时候还会请人旁听。这导致嘉宾没办法放松,害怕说错话。我觉得:一来是低估了听友消化内容的能力;二来在采访型或对话型的节目里,正负面的内容是保持对话流畅的重要元素,让嘉宾自然表达,放松下来很重要。
数英:依照这个标准,有产出您比较满意的“恰饭”节目吗?
Bessie:纯净美妆的那一期吧。
这期节目有两位嘉宾,一位是《美妆内行人》的主播寒笑,另一位「The ONE无双」CEO,他们都对美妆原料、产品研发和创立品牌有深度见解,这是人的基础;“内容”上这期蛮多干货,我们把客户想要的有关“纯净美妆”的理念很好地融入其中;
最后,我知道听友很反感,把口播的内容材料放到聊天内容里软植入。所以我们到节目上新的前2小时,都一直跟品牌沟通去掉有公关导向的词,做了很多努力,最后双方为彼此让步才有了现在的节目。
《美妆内行人》主播寒笑和Bessie正在录制这期节目
(点击上方视频即可收听)
数英:您会担心因恰饭导致节目掉粉吗?毕竟播客的涨粉速度很慢。
Bessie:我会在意,但不担心。因为《贝望录》已经对商业内容建立了自己的标准。就算是商单,我们也能生产有价值,有意义的内容给听友。这是我对他们的承诺。
这也是Bessie当初想要找回“ownership”的意义:在商业与内容相撞的十字路口,有选择方向的权力。
毕竟,商业化的路上,会受到客户和听众的双重限制。想要走得更远,需要利用“ownership”提升内容价值,减少创作成本的流失。“串台”是播客主播们找到的一种内容「自救」方式。
数英:恰饭期间邀请《美妆内行人》主播过来,也算另一种形式的“串台”了。
Bessie:对对,“串台”本就是从播客领域衍生出来的词,我觉得是播客界独有的,一种互帮互助的氛围。如果遇到商业合作,刚好也有主播合适那一期主题,我们也会尝试跟品牌方推荐,播客主播之间都很平等。
像我跟 Steve(《Steve说》主播) 、梵一如(《井户端会议》主播)有一个四五十人的群,里面都是中腰部的主播,大家都明白经营播客的辛苦,也知道彼此在很辛苦地找变现的方法。
串台《井户端会议》,与主播梵一如(左),嘉宾杨一(右)的合影
低潮时你拉我一把,有成绩时大家一起玩,这种扶持蛮纯粹的。而且播客没有过度的名人效应,真正的大名人也不会跟我们这些人坐在一起哈哈。
外界一直用“马太效应”来形容播客的商业化,即“头部播客自给自足,不知名小播客靠爱发电”,中游主播的生存模式在这一语境下被自动忽略。Bessie所说的“串台”生态,补足了我们对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的主播,商业生存模式的认知。
大抵是因为《贝望录》也身处这一阶段,提起这部分内容时Bessie对相互扶持的情义表现出极大的共情。但客观而言,当“互帮互助”的发展策略成为播客行业的共识,某种程度上也间接承认了播客商业变现并不容易的事实。
三、
“播客元年?是化缘的「缘」”
谈及这个话题,Bessie又笑了笑,向我们贡献了一个来自局内人的精辟理解:“每一年都说是播客元年,但我的‘元’,是‘化缘’的‘缘’。”
一句话,概括了播客主播的营收现状。
两年前,在PodFest China年会上,小宇宙负责人Kyth用「收听时长」来衡量播客商业化的价值。“小宇宙从2020年上线以来,累计被收听时长最高的一个播客,时间达到24万小时,折合27年。” 到了2023年,这个数字翻了将近50倍——1400万小时。
巨幅增长的数字背后透露的价值是:听众对播客极速猛增的信任。投射到商业上,即消费者对投放在播客场域的广告包容度随之增高,更有利于品牌进行心智渗透。
那为什么靠播客生存依旧很难?
先来看一组数据:Statista统计,2024年美国播客的听众将超1亿。而CPA发布的《2024年播客营销白皮书》则显示中文播客听众数量,到2024年也才增加到15万。
图源CPA《2024年播客营销白皮书》
市场基本盘的差距透露出国内的播客市场仍处于草莽的萌芽期。Bessie认为,市场教育不充分,尚未形成成熟的行业体系,是播客主播生存受阻的根本原因。
落实到商业化的过程,具体表现为以下两个方面:
变现渠道难以依靠,变现过程会被各种“瓜分”
《贝望录》10月在小宇宙上线了一期付费节目(《读懂财报,挖掘商业背后的秘密》),目前为止播放量在2w不到。但付费节目前3分钟是免费试听,这2W里真正付钱的可能不到2000人。“从听友的角度来说,他们虽然爱你的节目,但没有爱到可以为你付费”。
《读懂财报,挖掘商业背后的秘密》
而这档定价8元的节目,如果用苹果手机去非小宇宙的平台购买, 到Bessie手里就只剩3块多。所以她一直号召大家用「安卓」的手机去「小宇宙」买,这样她才能收到7块。
品牌对播客缺乏认知,难以建立适用的价值评判体系
Bessie坦言,找过来的品牌中她最害怕是大厂、大公司。“因为处在决策层的人几乎都不听播客,推荐来的嘉宾对播客的认知也很模糊,他们对内容没有期望,公关视角很重,这对内容来说很致命”。
更夸张的是,品牌会用评估视频媒体的方式来评估播客。因为品牌在视频领域合作的对象粉丝量能达到百万级、千万级,但在播客领域,50/60万就已经是大头部了,这种评估方式对播客是非常不适用的。
在这样的背景下,主播们也在尝试建立其他商业模式,「听友群变现」是最常见的一种。“有些做垂类的播客主理人,以解决痛点作为听友群的变现条件:他对群里的问题定制解决方案,你对服务付费,有点像咨询公司”。
数英:这种变现方式其实很高效,《贝望录》不想尝试看看吗?
Bessie:没有人力呀。毕竟你组了群之后,要时时管理和经营维护,不然就没有实质的意义。其次,我没有想清楚我的群要怎么变现。如果我拉了群反而给团队增加额外的时间,那索性就不要,我的重心还是在内容。
数英:那有想过把《贝望录》做成一个内容IP吗?现在很多主播都用IP进行商业拓形。
Bessie:《贝望录》从开播的第一天就已经是一个 IP 了。我们的公众号名字叫《贝望录+》,这个“+”的意思是我们的内容能跟各个行业都有交融合作。
最简单的是“+”某一个品牌,某一个活动,甚至我现在所处的商业地产就是在“+”某一个空间,我可以通过增加场景完成变现。
数英:但不管在什么样的场景,播客很容易听过就忘,也不便于记录。有什么方式可以提升音频的复用价值?
Bessie:这个有诶,我们出了一本英文书哈哈。
因为我发现节目谈的一些新品牌、中国的数字化、中国人的营销方式,是不一定会被国外媒体报道的。《贝望录》把这些内容播出来,我有很多在中国的品牌方的朋友就来问,会不会出英文版,甚至问我有没有文字版,他们自己翻译拿去给总部的老板看。
只是那时候还没有ChatGPT,他们就先把音频转成文字,再译成英文,然后我再请一个外国友人帮忙润色,这本书才在亚马逊的self publishing(自助发行平台)发行,整个过程还是蛮辛苦,哈哈哈。
做过播客的人,会明白《贝望录》的幸运。
不是幸运在有多少订阅,多少口碑,而是在市场尚未成熟的时候,靠一套完整系统的内容生态,率先完成了音频复用价值的试验。只是,当一个人已经知道某件事的经济回报率不高,却依旧不肯放弃时,这件事大概率会转变为一场个人化的探索——
“第一,我活到这个年纪,还存有很多行业的知识经验可以利用,我想用我的方法让别人把他的干货跟大家分享,进行知识的传递;
第二,2017年我就对「声音赛道」产生兴趣了。我好奇中国的播客到底下一步会怎么发展?会不会发展成美国播客那样?这必须要亲自下场玩,才能知道”。
这是即使播客变现不理想,但Bessie仍然坚持的两大原因。
想起项飚老师在《把自己作为方法》谈到:“不是要你说出一个普遍的、正确的、深刻的理论,而是要把自己和世界的位置讲清楚”。这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Bessie躬身入局的意义:与其说是探寻声音赛道将会向走何处,不如说在探寻声音与世界的关系,以及自己与声音的关系。
世事何曾是绝对,十年之后的中文播客会如何,无人知晓。就像18年前还站在声音浪潮边缘的Bessie,如今已立在浪潮中央。
四、
“很多时候,因为我活得够久”
她从自己身上看到的,是商业市场的无限可能,以及世界局势的瞬即万变。
65年出生,Bessie见证过1996年台湾的“飞弹危机”,1997年的亚洲风暴,2008年的全球金融风暴......以上种种发生之时,《贝望录》的听众不是正值年少,就是才刚刚出世。
Bessie童年与家人的合照,前排穿条纹的女孩是她
而Bessie已经在这样的动荡里,度过了三分之一的人生。她在变化中学会了尊重历史规律,面对如今的不确定,心态也更坦然平稳。用她自己的话说:“很多时候,是因为我活得够久”。6岁时,Bessie一家搬迁高雄,19岁她远赴美国念书,回国后又在台北生活了12年。
Bessie美国硕士毕业典礼,母亲陪同
直到37岁,因工作原因被调派到上海,一不小心在此耕耘了21年。上海,已成为她的第二故乡,也是这辈子居住时间最长的城市。
“我其实不会说闽南语,普通话倒是流利”,所以Bessie从小在台湾被当做外省人,到了上海被当做台湾人。又因父亲来自山东,她会用“台湾山东人”介绍自己的地域身份。至于究竟属于哪里,她从不细究。
多元的文化身份和成长环境,塑造了Bessie情怀认知层面的敏感包容,预先为她在职场与不同背景的人交涉埋下了伏笔。
数英:大陆和台北的社会文化背景全然不同,离开台北的时候,心里没有挣扎吗?
Bessie:我来大陆工作这件事,是基于一个非常 practical (现实的)的思考。
第一,当时台湾的广告市场已经非常成熟,甚至已经开始本土化。我是一个才30 出头的管理层,如果还继续留在台湾,我管理到的人才就只有台湾人了;Bessie任群邑中国区CEO时的办公位
第二,那时候来大陆工作的台湾人很多,我算最后一批。大家也都知道大陆市场是台湾的30几倍,毕竟有那么多的城市。但是当时我们不会想到中国数字化会进程能这么快。
2013年,Bessie与WPP掌门人马丁爵士(左二)共同拜会阿里巴巴
我只想如果我过来,能遇到很多在台湾绝对碰不到的机遇,可以去管理各种不同国家跟文化背景的人才,学习如何做“中国品牌出海的管理者”。
“在这里的21 年,我觉得很幸运”,从台北到上海,从WPP的小职员到大中华区CEO的30多年里,Bessie很幸运地赶上了中国国际化的浪潮,管理到来自英国、美国、澳大利亚、东南亚、香港、印度的人才,了解到国外人对中国企业的看法并思考如何改善和规避。
诚然,30多年里也有其他经验被她转化到了播客里。
数英:除了之前在agency的经验,WPP的经历还在哪些地方影响过你?
Bessie:当嘉宾谈到一些跨品类的品牌故事时,我能回忆到以前的事情,可能真的因为我活得够久哈哈。好比钻石的那一期讲到品牌历史,我就想起刚到亚洲的时候,这个品牌对亚洲女性 marketing 的角度是「你不需要再等男人给你买钻石」。
那是 90 年代了, 台湾女性的教育程度已经高,很多是白领且经济独立,女性已经有经济实力买钻石犒赏自己,不需要等男人来求婚,才能够享受钻石。这部分回忆让节目内容丰富了很多。
数英:感觉说到专业知识,就勾起了您的表达欲。
Bessie:哈哈还好,毕竟我也在学习怎么做一个主持人,节目的嘉宾很多领域跟我完全不一样,我没那么强的输出欲望;而且我一直说《贝望录》是给听友的一个承诺。
但这个承诺不是由我去交付,是让我的嘉宾尽可能讲出更多干货内容,包括失败的经验,让他们去对这件事情交付。
「听友的承诺」如同她身居高位时对集团的责任;隐藏起表达欲,因为过去服务客户时她更倾向于认真倾听;容易对创业者的共情,只因同样经历过创业的不济.....《贝望录》一期节目只用一小时说清一件事,Bessie却把她的一生都放了进去。
与她的两次见面,觉得眼前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轻盈」和「自洽」,永远精力满格,求知欲和好奇心不断。
随时随地保持“思考”的Bessie 「即刻」分享自学midjourney的过程
“我这把年纪如果再不努力,就要被你们这样的年轻人直接碾死在沙滩上,哈哈”,Bessie坦言做播客可以督促她与行业不脱节,也可以为女儿的职业生涯留下一些好的参考。
Bessie与女儿的合照
数英:她也会听你的播客吗?
Bessie:哈哈她现在不一定听,可能等我真的不在了之后她才会care吧。
数英:可能年轻人更喜欢视频化的内容,您没考虑做吗?
Bessie:我大概率不会哈哈,有两个原因:
第一,做播客的时候,我才是真的我。因为录播客门槛很低,远程录音的时候,我直接穿着睡衣就可以,但视频一定要化妆做造型,这些弄完了之后我已经很累了哈哈哈。而且你知道吗?以前我在大集团工作,要面对媒体,接受对外采访,我是带着集团面具出来的。
公关的人会把我包装成一个很严密的形象,连我穿什么都会安排好。但那个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我是《贝望录》里面这个。以前我在 WPP的朋友听完我的播客说,感觉我没有以前那么高冷了哈哈。
WPP时期,Bessie出席戛纳国际广告节
第二,我不想成为流量的奴隶。主流的视频平台上是以流量为王的,它会把人弄得很焦躁。我遇到越来越多在这种视频网站上的大V,他们都很焦虑。对我来讲,我正在做的是一个内容的事情,不想对数据“低头”。
我的播客能够一直做下来,是因为我有从中获得很强的满足感,我能从我的嘉宾身上偷学到很多东西哈哈。
数英:那《贝望录》IP的价值,在于内容,还是「李倩玲」本身?
Bessie:我觉得在小宇宙订阅《贝望录》 的那28 万人,以及每一期固定听我们节目的人,他应该不是为「李倩玲」来听,而是因为这个选题本身有意思。
我们的内容已经养了 4 年,他知道这个内容的风格,知道每一集都会干货,只是说有的多一点,有的少一点,所以我也更希望大家听《贝望录》是为内容而来。
最后
其实,关于Bessie「为什么要做播客」的原因,还有一个我们意料之外的答案 ——
“人类与这个世界的羁绊,有一部分是通过声音连接的”。
Bessie的父亲在二十几年前过世,可她没能留下任何关于他声音的东西。直到有一次回到山东老家,两个叔叔开口的瞬间,Bessie一下子泪流满面:“他们的声音跟我父亲一模一样”。
正是这个时刻,触发她想给女儿留下一些物质以外的东西:“有一天当我离开这个世界,她怀念起我,除了可以看照片,她还有一个音频去听听妈妈的声音”,这是Bessie做播客的唯一私心。
◇
这次采访从Bessie的「职场大本营」(仲量联行)转移到「后方阵地」(CPA中文播客艺术中心)。整个过程,仿佛望着她,从人生的一端走向另一端。
我看到的,是一名女性带着对生命情感的广袤感知,投入商业洪流探寻她的价值使命。
其中有小小的我,也有广大的人类。她像极了伍尔夫笔下融合了两性气质的女性,柯勒律治“伟大的心灵是雌雄同体”在此刻具象。
在要分别的时候,我们问Bessie:“可以和您拥抱一下吗?”
她笑着应声,并在回抱时说了句:“你们好像我女儿哈哈哈”。
爽朗笑声响起的刹那,我们确信彼此曾短暂又真实地接近过对方的生命。
最后,由衷地祝愿:
“所有听《贝望录》的朋友,都为内容而来”。
(采访合影,从左至右依次是:Lily,Bessie,吴小宝,Quee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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