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井柏然和编剧马英力,讲述《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幕后故事
来源:一条
原标题:终于来了!这部差点看不到的限制级话语电影
娄烨新片《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拍摄一年,后期制作一年,申请龙标两年,提名国外多个电影节的奖项,终于在今年4月4日顺利公映。25年来,他拍了10部电影,只有四部获得公映,《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是第五部。
片子讲述了一起命案牵扯出的三十年、两代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我们在北京见到了主演井柏然和编剧马英力,听他们讲述《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的幕后故事。“这些影像提醒我们,为了今天的财富和成就,我们付出过多少代价,品尝过多少痛苦,怎样在黑暗中挣扎着寻找出路。”
刚刚过去的清明小长假,娄烨导演新片《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收获票房5145万,和同期其他片子相比不算高,但已超过了他此前几部电影的票房总和。井柏然在片子里饰演一个警察,片子临近末尾时一场异常激烈的打斗戏,给他左眼眉骨的末端留了一个两厘米长的疤痕,和他打斗的秦昊则掉了一颗牙。
影片以命案始,以命案结,两桩命案都在开场十分钟内火速发生,然而在片子进行到一半时,谁是罪恶的始作俑者已昭然若揭,接下来观众们要看的,是恶之花如何酿成,又结出了怎样的果实。
故事发生在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广州,自1989年始,至2012年止,将近25年的时间跨度,涉及60后和90后两代人。
主角是两对男女,或者不如说是“三加一”的人物设置。姜紫成、唐奕杰、林慧三人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大学同学,姜和唐都追求林,林爱上姜,怀上了姜的孩子,却出于某种原因无法和姜结婚。1990年代初,姜出走大陆去了台湾。唐成了“接盘侠”,和林慧结了婚,孩子也生下来了,由他养大。
十年之后,姜紫成变为富商衣锦还乡,唐奕杰也成了当地手握实权的官员,三人重新结成同盟。然而这一次,姜身边多了一个女人连阿云,是他在台湾的相好。三个人无论是狼狈为奸还是相依为命,原本都是一个牢固的三角形,然而引入第四个人后,这个关系便成了极易在风雨中飘摇的四边形。第四个人是出口,也是缺口。
片子的一个特点是眩晕。一开场,是雾蒙蒙的一个长镜头,一对男女偷偷摸摸在野外交欢,却意外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女尸。镜头上仿佛被蒙了一层白纸,惊悚因此变得模糊,似乎有意不让你看清楚。
接下来两个小时,这种眩晕还将一直持续。不仅仅是因为画面失焦和剧烈晃动,也是来自一种叙事诡计:故事并不按线形顺序发展,而是不断地闪回,有些时空闪回的发生,甚至就在同一个镜头内完成。
重大闪回都会以字幕告知时间地点人物,精确到几点几分,却有意将某些关键信息设计为重复出现。例如4月14日,初次接触的观众很容易迷失:我刚刚看到的场景,到底是哪一年的4月14日?
还有很多细节故意略过,没有明说。例如,姜紫成到底是如何发迹?唐奕杰又是如何升官?林慧是怎么从一个普通的服装店老板娘,摇身一变成为名流巨贾往来穿梭的慧鸣酒楼的女主人?唐奕杰什么时候意识到女儿小诺不是自己亲生的?小诺从小衣食无忧,可是她从家暴的父亲、“以色侍人”的母亲身上到底学会了什么?……
娄烨在片场
在柏林电影节宣传册的导演手记里,娄烨写了一段话:“这些影像可以继续提醒我们,我们如何一路走来,我们曾怎样在黑暗中挣扎着寻找出路,以及,我们为了今天的财富和成就,曾付出过多少代价,品尝过多少痛苦。”
为了更加充分地了解这部电影,我们专访了井柏然和马英力。井柏然这一次在片中的表现,被很多人称为“惊艳”。他饰演的年轻警察杨家栋,在片中穿针引线,串起了重大剧情的发展。
马英力是娄烨的妻子,是本片的编剧之一,也是娄烨电影的长期合作伙伴。两人从2000年开始,合作至今。
马英力
她将《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的整个拍摄、后制和送审的过程拍成了纪录片《梦的背后》。直到我们在娄烨的工作室见到她时,她的摄影机还没有停,我们的谈话过程也成了《梦的背后》的素材。
以下分别是井柏然和马英力的自述:
01 自述 井柏然
我大概是在3月初看了片子,看的时候挺激动的,跟自己想象的有很多不一样,也有一些惊喜。
拍这个片子已经是三年前了。有一天下午我的同事跟我说,今天收到了娄烨导演的剧本。我当时吓一跳,因为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能收到娄烨导演的剧本。
我在家里读完剧本后,其实犹豫了一段时间,到底要不要接这个戏。一方面,能接到这个剧本,某种程度上也是导演对我的一个肯定,但是另一方面,自己也会怀疑说,我到底有没有成熟到可以去挑战娄烨导演的戏。中间有一个思想斗争的过程。
井柏然接受采访
直到后来第一次和导演见面,我们聊了很长时间,聊剧本和角色,很愉快。聊完以后我正式接到导演的邀请,然后我和其他所有的主演演员聚在一起,大家围读了一次剧本。
我的角色是一个叫杨家栋的年轻警察。其实他的爸爸也是一个刑警,而且干得很出色。但是在这种刑警家庭里面,有很多不为人所知的困难吧。比如杨家栋可能觉得爸爸的这个职业对他和妈妈的生活不是很公平。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以后要当一个刑警。
直到有一天他的爸爸出了一场车祸,成了一个植物人。所有人都告诉他说这只是一个意外的时候,他有一种感觉,我不信。所以他带着这个疑问,成为了一个警察,要寻找他爸爸当年那场车祸的真相。
然后因为这一个行动线,慢慢牵扯出其他的线索、其他的命案,牵涉到姜紫成、林慧等人。他把一桩桩真相都查明了。说到底,他可能就是一个很执着、很倔强的刑警,一直在寻找一个答案吧。
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象过,我会去演一个警察。那个时候找到我的角色,离刑警都挺远的(注:《盗墓笔记》2016年1月17日杀青,井柏然饰演张起灵,《微微一笑很倾城》2016年2月17日杀青,井柏然领衔主演,《风中有朵雨做的云》2016年3月15日开机)。
故事也是很实、很接地气的一个故事。故事里的社会是我之前没有碰触过,是完全未知的。我当时去北京市朝阳区的派出所体验生活,认识了一些真正的刑警。听他们聊自己实战的经历,观察他们的仪态,他们的神情。就是为了能够从他们身上吸收到真正的刑警的一些“气”,观众看了之后,能相信你就是一个警察。
接了戏以后,我一部一部地去认真看了娄烨导演之前的电影,因为我想去多了解一点他的拍摄习惯和需求,包括他是一个什么样性格的人。一开始我以为他很凶,后来才发现他其实很温和,有的时候甚至很害羞。
我是提前进的剧组,前几天其实没有我的戏,我也去现场感受了一下。第一场戏拍的是林慧,她开服装店,去十三行进货,小花姐(宋佳)演的。
我一直觉得小花姐是一个特别豁得出去的演员,她很专注在自己的角色里。我觉得她是很快就进入到娄烨导演的世界里的第一个角色。我拍和她的对手戏,算是我进入这个世界的一个捷径吧。
宋佳的表演令人印象深刻
其实,到了拍片现场以后,最大的挑战是娄烨导演,最大的恐惧也是娄烨导演。有的时候,他会不给你任何的准备,比如有几场戏,你的电话会突然响起,这个剧情是剧本里边没有的,你的反应也是完全没有准备过的,但他想要的就是这种刺激下产生的一个火花。
经过一次之后,你就会有准备,你就会去猜他,同时也会去猜角色(如何反应),慢慢就会刺激出很多真实的感受。我们拍戏的时候是没有监视器的。所以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自己在镜头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不停的猜测,有很多不安全感。
每一场我们都拍了很多条。你每拍完一条戏,你问导演,导演都会说嗯嗯嗯,然后说,再来一条。有的时候你自己觉得差不多了,他还是说,再来一条。他就是一直在耗演员,熬到最后,你可能就放松了,或者说投降了,他想要的东西就出来了。
我演这个戏,其实也是经历了一个从不相信到相信的过程,所以这个角色跟故事其实对我个人影响也挺大的。成片出来以后,看到自己的那个样子,其实是有被自己吓到。
以前我当演员,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功能性的存在,就是尽自己所能,不会有太多自己的想法,也不敢有太多自己的想法。
拍完这个片子,我觉得最大的一个收获就是我自信了。我觉得自己的精神世界的格局都变大了,面对生活、面对世界,都变得更从容了。
02 自述 马英力
“一件事如果没有被记录,就没有发生。”
故事最早的时候其实曾经是完全不同的故事,也叫完全不同的名字。
演员看完片子以后就懵的,因为跟他看的剧本和他拍的时候的故事都不是一回事。但这是娄烨电影,就是这样的,每部都这样。
2006年那部片子结束的地方,差不多是这部片子的开始。娄烨一直想拍一部改革开放背景的电影,中国过去三四十年的发展,可能跨越了西方半个世纪以上的发展过程。
最早的起源是2013年,娄烨和张家鲁(编剧,代表作《天下无贼》、《风声》)他俩都在台北金马奖做评委,恰巧一班飞机坐在一起。阿鲁和娄烨聊得很开心,气场很投,就说一定要合作。
后来就聊到了广州的著名城中村——冼村。其实,2011年娄烨筹备《浮城谜事》的时候去过冼村,当时也是走遍了各处看景,广州、深圳、东莞。
最早接触到冼村,是看到摄影师张志友拍摄的照片。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小小的地方,周围有最先进、最摩登、最漂亮的商务大楼,里面是泥塘子、贫民窟、拆迁的危房……以及很多中间的地段。
他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现成的拍摄现场。不是一个平地,也不是一个小区,而是啥都有,村子里居然还有一滩水(雨水积的湖),反射出四周的倒影。
娄烨最早是画画的,他拍片是从视觉出发的,喜欢真实的场景。冼村对他来说,具有天然的视觉上的吸引力。不过后来他还是把《浮城谜事》的拍摄地点定在了武汉,因为他想等一个真正属于广州这个城市气质的故事。
广州这个地方,我们都知道,曾经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一站。1970年代末、80年代初就刮起了港台风,听港台歌,流行的牛仔裤、电子表、板砖录音机都是来自港台。怎么进来的?那时候深圳还没有起来,都是经过广州。
2016年,找到《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的故事以后,我们团队重回冼村。那时候的冼村,和当年照片上的已经不大一样,但依然存在在那里。可以说是一个社会的活标本,完整保存下来了过去十几年的发展历程中,不同的人生活的不同的层次和场景。
所以当时娄烨就决定了,广州是我们的主场景,冼村、横沙村是具体的拍摄场景,所有的居民就是我们的人物。
娄烨问我:你到底搞得定搞不定?
我也是因为拍这个电影,才第一次有机会比较深入地了解广州,觉得广州和其他地方很不一样。
中国这么大,每个地方的人和环境其实都差得很远。广州到北京的距离,已经是西西里岛和北欧人的距离,区别是很大的。
我觉得广州是一个有文化根子的地方,广州人有一种强烈的自我保护的意识,他们和闽南人有一点像,民风彪悍,很抱团,就往里走,不太关心外面的事情。
当时我们越调查越筹备越觉得,广州拍戏太难了。合适的场景在不断消失,交通也特别复杂,声音也不适合拍电影,反正什么什么都是极其不适合。所以可能在广州拍电影的也不多。但是据说我们开始拍以后,后面越来越多的电影在广州拍。
导演是认为这个地方最适合,他就要在这拍,所以剧本也要根据这个地方的特色去写。娄烨跟我说,你到底搞不搞得定?
我们整个拍摄周期是103天,等到95天的时候才进的冼村。一直不让拍,只有等。只好不断改计划,先拍别的戏。
我们是从三月拍到六月,广州每天都在下雨。娄烨的片子里雨戏多,以前总说,什么时候下雨,这回不用了,水车也不用了,你不想让它下都不行。我们活活从一开始被浇到拍摄结束,先是穿着羽绒服被浇,后面是热得不行还被浇。
他一直关心无辜的小人物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用这个名字做片名很早了。因为其实一说起改革开放初期,最典型的就是这些港台流行歌曲,每个人都可以倒背如流地唱,是时代的一个标志。网传的“地狱恋人”这个名字导演没有用过一天。《一场游戏一场梦》和《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这两个名字来来回回走过几次,最后还是决定叫《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电影讲的就是过去三四十年,中国社会经历了特别巨大的发展和变化,每一个小人物,每一个普通家庭在这个里面经历的一个生命的过程。
这最终是一个人性发展的过程。这里面所有的官商勾结、钱权交易都是那个时代的。你仔细看娄烨的每一部电影,他关心的其实都是挺无辜的小人物,在时代漩涡中沉浮。
娄烨自己有一句话说:这个影片可能有些人觉得,为什么没有英雄人物,没有好人,但是对我们自己来讲,这里面没有真正的坏人,影片里每一个人的恶似乎都是可以原谅的。
包括打老婆的唐奕杰,他一定是被气得不行,一定是有很多的冤屈。他真心喜欢林慧,说不定费了多少劲儿,讨好林慧的父母,最后终于把她娶到手了,以为过上了幸福的日子。结果林慧老往外跑,化着浓妆去花天酒地……
他在婚姻中是不幸福的,他甚至也知道妻子和别人有染,他的仕途还都掌握在她的情人手里。站在他的角度,他家暴,是不是似乎情有可原?
还有小诺,她替父母去做这样的事情(杀人),你说她不是一种人性的担当吗?她去爱一个她不该爱的人,这是不是真诚的勇气?其实警察也不是要当英雄,他无非就是想调查清楚他父亲是对的,想证明父亲当年受了冤枉。
人性是很复杂的。在发生巨变的洪流里,人性可能变得更加复杂、扭曲、拧巴、艰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血泪史。
不是说谁好谁坏、谁对谁错,而是说这么一个大变革的历史,这么一个天翻地覆的发展,到底是用什么换来的?没有一个社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让财富增长这么多的同时,而不付出任何代价,这是必须承认的。
有的人是付出小小的代价,农村人进城打工,离乡背井,有的人付出的代价大一些,结婚、离婚、成立公司倒闭,再有些人可能就是付出生命。发展和进步,都不是白来的。
命运的洪流把人卷进去,所有人都卷进去了。
我是娄烨的“垃圾桶”
我和娄烨先是同事,才有后面的一起生活。我认识娄烨的时候,他的《苏州河》在德国做后期,我是法方制片人。
我俩都是做独立电影出身。独立电影除了创作,要懂制片,你要懂资金来源,懂预算,换句话说,每个部分的工作你都必须了解。很多年来,我一直参与娄烨的电影的工作,不管是剧本还是制作上的一些讨论和建议。
娄烨在片场
在《风中有朵雨做的云》里,我的角色很特殊,一方面是编剧,另一方面,我还是纪录片导演,我开玩笑说其实我有时候是“垃圾桶”,很多艰难和不愉快的信息,我都是第一防线。同时,当然也还是娄烨导演的妻子。
到《兰心大剧院》,我是制片,又是编剧,他是导演,基本上拍摄的整个时间我都在。
其实娄烨导演以前的片子也都拍了幕后素材,但是没有这一次这么完整。这一次,我的摄影师基本上全程跟踪记录,拍了很多的素材,最后剪成一部讲述《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诞生过程的纪录片《梦的背后》。
其实一开始想得很简单,就是做一个文本记录。因为本身自己也是电影人,希望年轻电影人知道通常看到的都是电影光鲜亮丽的一面,但是一部电影的产生其实很复杂和艰辛。
片场有时候很狭小,空间很拥挤。我一直说,纪录片最精彩的东西都是在你关机的那一刹那发生的,所以最重要的是在场。哪怕被娄烨导演的主创厌烦甚至驱赶。平时,探讨电影基本上是我们唯一的对话内容。聊电影的时候会有聊不完的话,聊其他生活琐事他就不爱说话了。
娄烨在片场
他不太愿意表达,比较内向,但是内心还是挺敏感,挺温暖的这么一个人,这话我当他面都没有说过。
我觉得过去几十年来,娄烨的变化没有很大,还是非常纯粹,非常执着。他就是想拍好电影,没有什么复杂的,也希望有更多人,特别是中国人能够看到他的电影。因为他相信电影本身,好看的电影应该是大家都愿意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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