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阿富汗：玩命、重生与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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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是让很多人恐惧又好奇的地方。自从开始做出海相关的项目，经常有人来找我打听世界各个国家的情况，但几乎没人会问“阿富汗有机会吗？”、“去阿富汗做什么生意好？”
阿富汗被战火洗礼了几十年，也让这个国家远离了世界几十年。在绝大多数国人的认知里，阿富汗应该是没有生意可以做。但是，我的一位朋友，松冠Pinecrown公司总经理谢凯，还真就勇闯了这个神秘的帝国坟场，并在这片土地上播下了产业发展的种子。
凯哥在阿富汗的经历比电影还要精彩，按照他的话说，这是一次“重生之旅”，也是一次“救赎之旅”。怀揣强烈的好奇，我与他进行了一次深度访谈，现在分享出来，与大家一起，重新认识一个更真实的阿富汗。
一颗松子的出逃：
穿越空中走廊
让世界重新认识阿富汗
身处阿富汗东北部的兴都库什山脉上，凯哥一度怀疑自己是一只山羊。
面前那个布满怪石，角度几乎垂直的斜坡，让人感觉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他再三跟身边人确认：“这真的是人类走的路吗？”
手持突击步枪的塔塔神枪手，向他投来确定的眼神，他们一行人从跟踪山羊，到现在变成像山羊一样在黄沙峭壁上行走，就是为了找到传说中阿富汗松子最稀缺的品种象牙松。
没错，要讲清凯哥出海阿富汗故事，我们还得从一颗松子开始说起。
提到阿富汗，人们第一联想到的往往是战争、毒品......但很少有人知道，松子，是阿富汗最主要的出口农产品之一，也是当地的经济支柱之一。阿富汗每年平均出口5000多吨松子，大部分出口到中国。
凯哥告诉我，过去在中国市场上，阿富汗松子常被称作“巴西松子”，是“巴基斯坦西部地区松子”的简称，但实际上，松子跟巴西和巴基斯坦都没什么关系，而是采购自阿富汗，再从巴基斯坦打包运往中国。
直到2018年，中国和阿富汗正式合作，开通“松子空中走廊”，让松子用包机的方式直接向中国出口。随后由于战争，这一空中走廊暂时关闭，直到2021年才又得以重启。并且在当年中国的进博会亚非产品专场上，还留下了3小时卖空12万罐阿富汗松子的“神话”。
巴基斯坦过去之所以能捡到大便宜，主要还是因为阿富汗的交通环境实在令人“望而生畏”，敢去的人都不多，更别提在那里建工厂了。当年，凯哥第一次到阿富汗，路上就经历了4次汽车炸弹，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喘。
可令我哭笑不得的是，哪怕阿富汗人民生活在这种水深火热的环境下，深入当地一段时间之后，凯哥觉得全世界最苦的，还是中国人。
我心想：“是因为你被老板外派到阿富汗种松子么？”2023年，凯哥所在的盐津铺子集团布局出海，世界各个市场，唯独凯哥选了没人愿意去的阿富汗。
凯哥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大笑道：“我这两年走遍了中亚、中东、非洲，发现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有松弛感的，都可以进行自我消遣跟娱乐。哪怕是阿富汗，都这么苦这么穷了，但在一个树荫里，把地毯往下一铺，大家就可以坐在那里开始喝喝茶，聊聊天，即使是陌生人也可以亲切地拥抱、握手，他们可以在一张地毯上面完成所有的社交。”
顿了顿，他又说：“你看我们就不行了，人与人之间的破冰难多了，真正让我们放松下来，休闲下来也很难。中国人仿佛只有不停地‘奋斗’才能自我崇高化，但实际上我觉得这种带着沉重的枷锁，反倒是不利于工作的推进。”
阿富汗是一个熟人社会，非常看重人与人之间情感的连接。不过，作为中国人，想要获取当地人的信任也并不难。
凯哥走在路上，经常有人笑着跟他打招呼说“你好”，他能感受到整个国家从上到下对中国都非常的仰仗跟依赖，当地人（尤其是农户）热切期盼中国能够加大对阿富汗的援助力度，这种情绪外溢到了每个去阿富汗的中国人身上。
因此，即便你之前不认识阿富汗人，但每个你拜访的阿富汗家庭，几乎都可以随时借宿，对方也会很热情，会拿上家里最好的肉，最好的奶茶来招待。
气氛烘托到这里，我们当然不可避免的聊到了关于“阿富汗女性”的问题，由于女性权力进一步被限制，阿富汗最近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但凯哥作为身处阿富汗的一线观察者，也给了我一些不同的视角。
跟大多数人想象中不同的是，正如《罩袍之刺》一书中所说，阿富汗女性跟我们一样，没有更高尚、也没有更卑微。女性在当地确实是被禁锢的一个群体，比如说女孩子只能上伊斯兰学校，通常在六年级以上就不再读书，也不会出去工作。但是也有例外，精英阶层的女性有些也可以读高中、读大学，每个城市的特性也不尽相同。
当地政府新法律出台后至今，就凯哥的观察来看，法律中的一些条款并未严格执行，比如，喀布尔（阿富汗首都）街头依然有女性没有佩戴面纱，也没有受到处罚。而在保守的农村地区，新法律的内容大多一直是她们的生活规范，异性开车经过的时候，女性依旧会背过身去等车走了再走。
诚然，以上这些观点很有可能会引起争议，我反对对女性的种种压迫，但我想，面对事实，我们也不应该只能听见一种声音。
打造供应链铁军：
在原始森林与羊抢水喝
没点产品理想早奔溃了
凯哥的分享打破了我固有的认知，我试图抱着比以往更开放一点的心态，去重新认识阿富汗。
自从三年前，塔塔正式接管阿富汗政权以来，这个历经沧桑的国家，在经济领域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过去阿富汗以战乱频发、经济凋敝著称于世，但在当地政府的治理下，其经济面貌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首先，不容忽视的是，阿富汗依然深陷经济困境。过去20年，阿富汗的经济极度依靠外援（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缺乏自身造血能力，自从2021年美国撤军、塔塔重新夺权，阿富汗GDP便出现了严重负增长，仅为约150亿美元左右，并且失业率居高不下，2023年达到了15%以上。这一数据直接反映了阿富汗人民艰难的处境，在喀布尔等城市，也可以见到失业者在街头徘徊。
“但整个国家的安全，其实是远远是强于前政府期间”，凯哥告诉我，“安全是相对的，我们现在的员工一半以上是阿富汗人，他们都觉得过去早上出远门，晚上都不一定能保证活着回来，但现在恐袭爆炸比之前少了很多，当地政府用强硬的手段抓捕了大批匪徒、小偷，现在至少几乎没有偷盗行为。”
其次，禁毒动了真格，严厉打击毒品经济，谋求产业转型。在美国的默许下，阿富汗曾是全球最大的鸦片生产国。根据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的数据，阿富汗鸦片总产量一度占全球的80%。这也让毒品成了阿富汗的支柱产业。塔塔上台后，为了稳定秩序和长远发展，开始了一系列禁毒行动，且取得了一定成效。2023年，阿富汗的罂粟种植园面积从23.3万公顷减至1.08万公顷，鸦片产出量从2022年的6200吨降至333吨。
虽然禁毒取得了巨大的成绩，却也影响了数百万阿富汗老百姓的生计，过去靠种植收割罂粟为生，现在一下子失去了收入来源，原本就很贫困的农户，生活更加艰难。因此，近两年阿富汗多次呼吁，希望外企在阿富汗投资，以外资代替外援，提升内生经济活力，实现互利共赢。
凯哥就是在这种背景下，由一颗松子为连接，“单刀赴会”阿富汗，从此与这里结缘。可中国企业出海阿富汗，极少有先例可循，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探索，尤其是优质的野生松子往往生长在山脉腹地，寻找的路途上总是充满着未知、神秘和危险。
为此，凯哥的公司与当地政府合作，聘请了全副美式武装的特种部队来做团队安保工作，全程24小时朝夕相处。
在阿富汗原始森林，和塔塔特种兵一起收松子，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有时候，自备的矿泉水不够了，他们就去找泉水，渴到眼冒金星了就把羊群赶走，跟羊抢水喝；
有时候，自备的粮食吃完了，他们也会去当地村民家里借东西、买食材，身边的大兵在烤肉，凯哥悠然自得的煮个中式米粥；
有时候，他们要走险路、涉险滩，经常行走在悬崖边，甚至偶尔还要抢在车辆被洪水淹没之前，加大马力冲到安全地带；
有时候，在茂密的松林里，他们也可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放飞普通人无法带入境的无人机（政府给的特权），把松冠的旗帜插在松子最好的产区的每个角落；
有时候，拿着AK47射击百米之外的矿泉水瓶，成了他们旅途中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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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松子产区最大的部落Zadran的长老笑称，“全球只有三支活着走出阿富汗大山的部队，除了苏联、美军，就是松冠”。
我听完觉得特别魔幻，凯哥的种种经历电影都不敢这么拍，这种生活离我非常远，但此时此刻他又坐在我眼前。
于是，我问他：“你有想过放弃吗？”
凯哥眼神坚定：“松冠的这个项目，应该来说是当地政府执政以来，中国首个在阿富汗进行大规模投资的建立一个项目，我们承载着中阿两国合作的一个标志性工程。如果这个项目如果能做成的话，我相信会有更多的企业，获得一种信心的鼓舞，他敢来。
实际上，我们两国团队现在都有一种很深刻的使命感，这种使命感是超乎于我们商业意图之外。”
超越利润的追求：
美国苏联是来阿富汗砍树的
中国人是来种树的
吉姆·柯林斯在《基业长青》一书中说：“不错，它们都追求利润，但是它们同样为一种核心理念指引，这种理念包括核心价值和超越了只知赚钱的使命感。”
从1988年到1994年，斯坦福大学商学院教授詹姆斯·柯林斯和杰里·波拉斯，曾带领21位研究员，花费6年时间，探求企业从优秀到卓越的转变过程。在一项对《财富》杂志500强公司的配对分析中，他们发现：主要为理念所驱动，而不纯粹为利润目标所驱动，是卓越公司和其他公司最显著的差异之一。当然，卓越的公司同样追求利润，只是比起前者，他们更在意广泛的、有意义的理想。
在与凯哥交流的过程中，我发现，在种种因素的叠加影响下，他所在的松冠团队已经走上了为理念所驱动的路途。
阿富汗的松子，目前全是野生，每年收割一次，但或因生物进化策略所致，产量分大小年。当地的许多农户，世代都依靠采摘松子为生。一到采摘季，男人们背回一袋一袋的松塔，女人和孩子们用工具敲打松塔，抖落松子，简单地进行粗加工。由于当地运力不足，农户会把松子埋在地里储存，但时间久了难免会霉变受潮，造成了大量的坏子和浪费。
因此，松冠Pinecrown与阿富汗BlueOcean集团启动“松子活水行动”，希望将中国先进的农林业技术赋能给阿富汗，从“源头活水”（种植、采摘、初加工，青少年发展等）推进产业发展。到时候，阿富汗松子产业将从“靠天吃饭”、传统人工采摘加工，转变为依靠现代农业技术，进行科学种植、采摘、加工，开启集约化、规模化、标准化的新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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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个例子，现在从阿富汗采摘的最新鲜的松塔，12个小时之内就到达松冠当地的工厂，进入到无菌无尘环境进行锁鲜加工，搭乘包机运往中国，让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小松子，以最轻盈地方式，来到中国老百姓的餐桌。
“你们是来种树的，不是来砍树的”，阿富汗国家领导人向凯哥竖起了大拇指。
“这句话一下给了我极大的鞭策。”凯哥说。他想起自己有一次去部落长老家里拜访，对方家里所有的花盆，都是用当年苏联导弹的弹壳做的，长老说这叫勿忘国耻，时刻警钟长鸣。
战争对于整个国家都会产生实质性的改变，这种改变或许是好的，也或许是坏的。但无论如何，对于底层的普通人来说，战争带来的伤害都是巨大的。
“我们想做一个有情怀、有格局的企业，我们希望来做一个以商助善的事情，而不仅仅是关乎商业本身。”
也正是带着这种信念的指引，松冠决心在阿富汗的原始森林中建起一座学校，他们是除了联合国之外，全球首个在阿富汗盖学校的组织。在温暖的阳光下，一群阿富汗孩子围坐在一片空地上，曾用稚嫩的笔，画下了心目中学校的样子，而现在，他们的梦想即将落地变成现实。
“有松子的地方，就有松冠学校”，我想，这或许是一个企业对社会由心而生的责任与关怀。
(松冠学校图片合集，左右滑动）
参考资料：
向中国出口松子为阿富汗人创造就业机会 | 新华社
三小时帮阿富汗卖空12万罐松子！中国干的远不止这些…… | 共青团中央
塔利班新法律进一步限制女性权利 | 罩袍之下的阿富汗女性 | 三联书店三联书情
塔利班执政满三年 阿富汗今日如何？| 中国日报网
塔利班重新掌权后阿富汗经济重建形势及前景分析 | 《西部学刊》2023年第21期
阿富汗塔利班禁毒成功，打了美国的脸？| 正解局
内容作者：孟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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