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撰文:韩喜乐
“开始的时候觉得很难熬,感觉眼前的一切精彩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因竞业协议,沉寂三年的蔡萌如此回忆道。
他表示这件事实际产生的痛苦,远比他想象的大。
对此,蔡萌还打了一个比方:
就好像是一个之前一直上春晚的演员,当然可能因为这件事你一直不能在家吃年夜饭,它也一度也让你很痛苦,但是每年春晚这件事是跟你有关系的。忽然有一天,你终于不用再去上春晚了,可以安安静静在家吃饭了,可以坐台下看别人表演了,但内心总有一丝怪怪的感觉。
拿回名字
作为一个在舞台上正拥有姓名的人,突然被一个升降梯从台中央移走。那人去哪儿了?人们似乎疲于顾及,聚光灯也无暇追问。人来又人往,光影相交错。
没人能平静,但也并不是出于,对「聚光灯不再照在自己身上」这件事的一种意难平。虽说这世上没有什么真正的感同身受,但无论是谁,什么性别、什么年龄、有过什么身份,遇到一件从未经历的、能对自己产生重大影响的事,在精神和情绪上,应该都有慌张和痛苦的合法性吧。尽管蔡萌后来又说,他知道天总会亮,他知道这并不是无期徒刑。
“我熬到五点了,三点那个最难熬的至暗时刻也已度过,而天将在六点,准时亮起。”
没人能真正知道,他本人内心是如何真切地熬过那个三点的。现在想想,将一场或心灵或境遇的风暴事件,包裹进「退休」这么一个岁月静好的字眼里,也确实是具有迷惑性的。
2020年12月初,蔡萌发了一个朋友圈,配图是寒冬里戴着围巾哈着热气的马里奥,他双手抱胸,望着一片雪花,眼神平静又透着一丝单纯。配文是:
再熬一个月,新的一年就要来咯。
「伪」退休生活
作为一个入行很晚的人,我本人对蔡萌老师的印象始于2018年,那时他已“退休”。我是通过他在「萌也」公众号上分享退休闲适生活,从而心生羡慕,继而开始关注他的。看着他买着自己喜欢的物品,与其产生情感连结,为其赋予生命,感慨着「我爱6万块的台灯胜过上海的一平米」,让我对物品产生了更多的想象力。
作为一个在消费时代成长起来的人,我其实一直不怎么崇尚消费主义。倒不是因为自己是贫民窟女孩(or 妇女),而是看过太多品味、自身状态与傍身物质不符的消费方式,总让人觉得土味又狼狈。然而看蔡萌买买买,我是被打动的,因为它不一样,它带有情感向和探索向,甚至有种相濡以沫的美学感受——
现实世界的不堪与混乱,都将在一笔身心愉悦的消费中得到最轻易的救赎。
——蔡萌
蔡萌6万块的台灯和他的无价猫
他对待物件的细腻度,时常让人觉得他宛如少女——
60000块的灯,你使用它的每一秒钟都会记得。每一次你看到它,都还是会心动,那种心动混合着一丝心痛的感觉,妥妥的就是爱啊。
而他对物质追求的一些具体动机的坦诚表达,又让人会心一笑——关于买这盏灯的初衷,他说是因为工作后很少看书了,“媳妇劝我给自己一点新鲜的刺激,重新找一个看书的契机。”
我问他如何看待「消费主义」,他先是阐述了随着工业化社会的发展、经济持续的增长,消费主义不管是否被主流价值倡导,都将客观存在的必然性。随后又说:“相对于其它更高难度的人生目标来说,消费其实是最容易达成的价值标了,我觉得消费主义是一种事实上更普世的公平——如果大家都能在消费中获取到切实的快乐,未必所有人都要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 一个十分真诚和别致的回答。
数英:你曾说过,广告应该避免探讨终极命题,商业属性的内容承载不起终极思索。
蔡萌:是,终极命题是要留给文学和艺术去探讨的,广告聊点其它的就好。
不同于大多数人「既然认了,付出代价了」,就一定要全身心去投入「某种构建的信仰」,蔡萌对很多事情的态度,让人觉得深思熟虑又自然单纯。
我十分好奇他的退休日常,于是收到了一个「想到什么就列什么,排名不分先后」的清单——
·开了公众号,写了10篇文案启蒙,5篇人物专访,3篇年度总结。
·拔了4颗智齿,戴了2年牙套
·参加了2年乌镇戏剧节,3年看了超过50场戏
·通关了《最后生还者2》和《荒野大镖客2》
·读完《本源》被西班牙吸引,去了西班牙,发现了自己的精神故乡
·每年一次带着全家旅行,2020年新年前后带着全家人自驾了新西兰
·搬了一次家,住进了心心念念的法租界独门独院的老房子
·买了人生中第一辆Brompton,爱上了骑自行车
·学会了蛙泳和仰泳
·举办了婚礼
·独自照顾骨折的媳妇3个月,并推着轮椅带她去了南京、北京和台北。
·帮儿子进入了心仪的小学,还帮他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运动
·送走了奶奶之后,我在动森里为她做了一个小墓园
·看了两届《乐队的夏天》,爷青回
·捡了3只猫
·学会了做自制干式熟成牛排
·坐在莲花池看了《如梦之梦》
·见了王家卫
·给岩井俊二写了一封信
·学会了给猫打皮下针
·在自己家举办了不计其数的homeparty,和许多好朋友喝到天亮
·参加了3、4次广告节的终审和演讲
·在大学里讲了一个学期公开课
·看了5次《一席》
·看了《彩虹合唱团》的现场演出
·囤了这辈子都看不完的书和画册
·做了两次媒,撮合了两对新人
·和朋友们合作达成了Mario Party的全成就
·友情参与了B站三部曲的终章《喜相逢》
·买了一台功能健全的14寸彩电
·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持续数十天的在家隔离
·写了几首还没问世的歌词
·参观了邬达克的绿房子
·交了新朋友
一个非常规退休清单——在我看来,这既不像日常向的退休,也不像逃离向的gap year(s),而是两者的结合。蔡萌本人也表示,虽然没有上班那么忙碌,充实还算是充实的,有度日如年的时候,也有甘之如饴的时光。
稍微熟悉蔡萌的人都知道,他很爱看戏,每年的乌镇戏剧节都是他的必行项目。然而2020年因疫情原因,没能照例。
数英:所以戏剧对你来说,是种什么样的存在?
蔡萌:我在某篇公众号文章(2020年11月11号推文)里,其实充分地表达了对戏剧的理解和喜爱。其中提到了每年的乌镇戏剧节——乌镇戏剧节可以相当于是我的迪士尼乐园。
对于小朋友来说,去迪士尼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儿:它给你提供了一个沉浸式的场景,让你在里面能够刨除很多的烦恼。它是另外一个世界,所有的事情都是幻想出来的,大家在那里只有玩儿和开心这一件事儿,又能待一整天,甚至能在酒店里睡两天,爬起来再继续玩,还没有舟车劳顿,所有的地点都是为玩服务的。所以某种程度上这是一个我能够想象的欢乐的极限,我找不到比这更开心的事了,你给我10个亿,我觉得我也想不出来比这更开心的事。
戏剧这个东西,我觉得它还构建出了非常多不同的世界,那是创作者们自己的世界。你看一个戏剧,你就进入了一个别人的世界,跟着里面的主人公,跟着他们的故事一起喜怒哀乐。
Photo by 蔡萌 /2019 /乌镇
故事本身是一个门槛很低的东西,但因为戏剧节里的那些故事又都是比较有追求的,所以不管是在表达上面,还是在呈现的方式上面,都会有自己很独特的地方。同时在剧场这么一个非常有仪式感的漆黑环境里,所有的人聚在一起,一言不发,看着一堆人在舞台上又哭又笑的,觉得特别的美好,又特别的珍贵。它跟电影不一样,电影你今天看了,你明天还能再看。
但戏剧不是,说句不好听的,这些演员如果出点意外,这个戏的这个角色就没了,这个角色下次就不是这样演了。或者说导演挂了,换了一个副导来,或者其他导演来,这个戏也就不长这样了。
它有非常转瞬即逝的那一面,跟所有的现场演出是一样的。而它比现场演出更难的点在于——比如说你去看陈奕迅演唱会,只要陈奕迅在,演唱会它就成立,那些舞台布景,对你来说可能没有那么大的感受。但是戏剧不一样,每一台戏剧前前后后几十个人,这些人他都不能变,变了就不是那个味。
所以我觉得它是在娱乐性、思想性、形式感、仪式感各个方面都特别美好的一个东西。
而在细节上,你又能住,吃得也特别好,你目之所及的所有人都是奔这个来的,大家都是在趣味上、气质上、或各个方面都比较相投的人,然后素质也都挺高的——总之特别梦幻,觉得那是一个不在中国,甚至也不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一个单独的存在。
数英:那么游戏呢?
蔡萌:我之所以很主动去玩游戏,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觉得游戏就是这个时代的小说,就是这个时代的唐诗宋词,它是一个主流的,可以去承载最绚烂文化的载体。它的承载力超过电影,因为还能互动,还能身临其境,甚至你能在游戏里面体会到一些语言都没有办法描述出来的东西——它可以承载美术、承载文字、承载哲学、承载音乐——能够承载你能想象的一切。而且游戏行业又特别的有钱,所以它能够把世界上最厉害的艺术的、各个方面的大师都集中在一个项目里边。
蔡萌在《最后生还者2》里的游戏摄影
我经常拿荒野大镖客2来举例子,游戏的成本是60亿美金,60亿美金是什么概念?
我们看一部美剧,看一个特别厉害的电影,可能2亿美金就已经是超级大片了——所以这个游戏的成本可以做30部电影,这种量级完全是没办法想象的,而且它做了六七年。于是当我通关了,片尾字幕出来时,我觉得我得把字幕看完,才能代表我对这些人的尊敬。
但两小时过去,字幕还没完,我实在忍不住了,已经要崩溃了,最后就跳过了。但给我的震撼是很强的,每一个名字都是一个鲜活的人,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创造出来这么一个东西,会让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我此生可以参与一个这样的项目,这辈子就值了。
所以游戏如果在今天还只是一个被少数人理解,或者是说还没有被主流文化所完全认可和接受的东西的话,那么等我们这辈人老了或者是说20年以后,我觉得这个东西的主流程度肯定会超过电影,它会成为文化,成为这个时代文化叙事很重要的部分。那么未来,不管我是不是还在做广告,但我肯定是在做内容和内容相关的东西,有可能到那个时候游戏就变成了最主流的内容了。可能大家想一些事情的时候,会通过游戏去表达,所以我觉得我需要对这个东西有更多的理解、提前的理解。
无论是什么样的兴趣或玩乐,我觉得蔡萌总是能以其为窗口,去更有层次、更生动地感知世界、理解世界,以及产生碰撞,从而形成创作灵感。而这似乎也是某种天生的本领——关于感知力,关于对万物的联结能力。
广告这个行业
让我之前走过的「弯路」都算数
蔡萌说,他似乎从小就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且不说初中时的翘课看电影,逃课打游戏、看漫画、画画、看小说、写小说。上了大学,身边朋友去网吧大多是去打游戏,他去网吧却致力于在线回答一些关于网页程序编写的问题,或者通宵沉迷看戏和看当代艺术相关。
当时的蔡萌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做什么特别的事,或者站在一个更长的历史维度往回看,可能将会被称为正确的事。当时的他只是依稀觉得自己是个趣味很独特的人,同时包容性又很强,胃口很杂。比如听音乐,俗的能听,实验性的也能听,并且不觉得这中间有什么冲突;看书也是,理工科那种偏技术的东西能看,哲学也看,文学性的也能看,母猪的产后护理也感兴趣。
“反正就很奇怪,你在身边找不到同类,你能想象吗?”
我们知道,学生时代的「奇怪」,是需要付出代价,才能坚持的。与周遭人不同,没有同类的映照,会给人一种原始的孤独感和潜意识里的无措感。
各种各样的东西,不知道做了有什么用,也不知道哪一天这些东西能派上用场,不相信有一个行业能把这些东西都用上。
“ 到最后做广告,歪打正着地进入这个行业之后,我会发现原来广告行业就是一个这样奇奇怪怪的行业,之前你感兴趣的所有东西在这个行业里,迟早会用得上。所以广告这行就特别适合我,于是这才发现原来之前走的那些弯路甚至都不够怪,在这个行业里,还有比你更麻烦的,还有比你更怪的人。全都是怪人,我就觉得特别的开心。” 蔡萌很开心。
“广告圈里有意思的人可多了”
发现比创造更伟大
无论是小时候在奶奶家抱着一瓶六神花露水,在思绪徜徉中发呆一整个夏天;还是「读完《本源》被西班牙吸引,去了西班牙,发现了自己的精神故乡」;亦或是高中暑假时听辛晓琪的《领悟》被好看的MV打动,自此记住了导演周格泰的名字,继而在时隔20年后的另一个夏天,和周格泰合作了《致匠心》——一些不在计划内的,偶然的遇见、思绪,都像是一颗颗种子,散落在生命中的各个角落,等待发芽。
我何德何能可以真正创造些什么,21年后我所写的不过是那些在我心里安放许久的感受
人们热爱爆款,却不愿意相信爆款纯属偶然
留在我记忆里最深的,绝不仅仅是努力偶然得到认可时突然闪现的光芒。光芒,是一直都在的,不管是否被看见。
——蔡萌
数英:你的微信签名是“发现比创造更伟大”,能分享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吗?
蔡萌:作为一个创意行业的从业者,我从不认为我能真正“创造”出什么,我所“创造”的都是我发现的。如果扯得再远一点,人类历史上真正伟大的创造者如哥白尼、牛顿、爱因斯坦等等,他们的“创造”全部来自于“发现”。我之所以要写在签名上,是要提醒我自己,不能漠视生活的任何一处,一切伟大皆源于此。
数英:可否具体展开讲讲“只是在一个特殊的时间点被历史选中而已”这句自我评价?
蔡萌:所有能有幸被大家看到的人和事,都一定是在无意中做对了什么,它们充满了偶然。我从投身广告,到被行业看到,只用了4、5年时间,我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太幸运了,这一定是对我小时候运气太不好的补偿。
数英:这三年里,你觉得对哪些东西产生了一些不一样的看法,或者重塑了一些什么样的观念?
蔡萌:当我站在现在的时间点,看我之前做的一些东西,会觉得说,还是任性的成分多一些。我觉得这个事很难避免,但是它的确可以做得更好。当时因为你在风头浪尖上,就会觉得自己的直觉都是对的。
因为事实证明了——「你是一个成功者」,对吧。你就会有非常多的自信,然后这种经验或自信来自于你一个又一个的、接二连三的成功作品,来自于同事朋友客户的吹捧。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就会让你的判断没有那么的客观。而且在接二连三的这种鲜花和掌声中,你做很多东西的时候会更加的自我,会更加笃信自己的一些灵光一现、一些直觉、一些判断,这个“自我”有的时候会导致不够专业,或者不够严谨。
我现在回过头去看,会觉得有些东西它不是特别的严谨,这不是能力问题,可能是暂时被蒙蔽了双眼。
同样我也能回望出,在哪些项目里,到底是哪些关键的人物在帮助你,哪些项目,大家是以一种工作的心态去完成的,哪些项目,大家是以一种做作品的心态去完成的,都不一样。
你会发现说,原来有些成就不是因为你有多天才,而是因为当时在做这个项目中的人和事儿以及一些时机缘巧合。就是在那种状况下,大家都需要去做一个作品,而你是那个情景下的受益人,从而导致你有一个特别好的结果。
我举一个例子,比如说当时我去找周(周格泰)导,那时他已经好多年没有拍过广告了。不久前他的父亲刚刚去世,他跟他父亲的关系非常好,他非常爱他的父亲,父亲的去世对他的影响非常大。所以他整个人在那段时间里很消极,也很压抑,不愿意公开工作,《致匠心》是他从这种情绪里出来了以后的第一份工作。
人在积蓄了很长时间的这种力量之后,或者说冷却了很长时间,可能还经历过巨大的人生冲击之后,是会进入到另外一个阶段的。我觉得是我当时“赶”上了这么一个特别的时间节点,“赶”上了他特别感性的时期,从而促进了这么一个产出。
所以在那种情况下,我觉得那样的一种合作,其实有一种不可复制性。包括那个时候自己正好也需要这样的一次曝光和机会,包括对自己的事业也好,生活也好的梳理。
那次合作以后,我相信我们各自得到的,都是很多的。大家的生活或是命运,在某个时间点之后发生了某种分叉。但这件事情对你们每一个人到底都产生了什么样的化学变化,把谁都分别推向了哪里——这些东西在当时,你是不会意识到的。所以这是一个很奇妙的事情。
左:周格泰 右:蔡萌
但是一段时间之后,你静下心来看一看,这几个人在那个时间点里所有经历的来龙去脉,就会发现:原来这个时间点对于我们来说都充满了很重要的意义,大家都会因此受益。我相信他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在之后跟周导的几次合作里面,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包括他对待我的项目的用心程度和第一次是不一样的,因为他投入了更多的情感进去。
广告完全是一个「人的行当」,你放了多少自己到你的工作里,你的工作就会反馈多少出来。你把它当成是一个任务去解决,还是把它当成是一个很重要的创作去做,最后出来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你自己对这件事情的热忱,和这个事情最后出来的效果,这两个东西合并到一起,影响了你身边的人,然后你身边的人,也用这种真诚的、有热情的态度来做这件事情,这样所有的合力最终促成了一些好的结果。当然还要再加上一些运气,加上一些时代的成就。所以我觉得挺复杂的,也挺幸运的。
数英:所以你觉得之前的一些成功,比如说受惠于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也好,或者说是一些其它复杂因素也好,都是不可复制的。那其中可以复制或者说可以传承的部分是什么?
蔡萌:可以复制可以传承的,我觉得第一个就是,项目中的每一个参与者都要尽可能地发挥自己的专业精神,把这个事情做得更加的专业、职业一些。另外一个,还是要保持一些理想主义的成分在,不能把它完全当成生意来做。我觉得只要一个事情做得够专业,也不太急功近利,那这个事应该是能做好的。
至于它能有多大成就,多大影响,或者说会不会出圈,消费者喜欢几分,说实在的,谁也控制不了。
特定时代的产物
放到今天我能做得更好
关于文案在广告中扮演的角色,蔡萌说:文案是说什么,美术是怎么说,所以文案是灵魂,美术是皮囊。
而关于文案的创作理念,蔡萌推崇的是“往小了写”,主张「小声说出整个宇宙」——注重层次和细腻,以及相对于强烈,他更喜欢“微弱但持续”的创作。
数英:这种创作追求在如今的传播环境里,是否会面临更大的挑战?你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
蔡萌:其实那不是我的文案理念,而是唯一正确的解法,适用于所有优秀的成功的广告作品。我不觉得有什么挑战,会继续践行下去。
数英:在“退休期”里,是如何观察广告圈的,对现在的广告圈怎么看?
蔡萌:没有发生什么本质的变化,城头变幻大王旗的事一直在发生,没什么奇怪。我暂别广告圈不过就是3年而已,虽然传播环境略有变化,但是商业逻辑没变,人性没变,所以还好。
数英:复出后会做些什么?
蔡萌:把每一个项目认真做好,做留得住的东西,对得起品牌、消费者、自己和时间的东西。可能会考虑写本书。
数英:会不会担心以前的成就会束缚自己?因为人会本能地依赖和更相信已被论证为有效的模式。
蔡萌:不会。我没有什么模式,如果一定说有,就是我更相信逻辑和常识,逻辑和常识永不过时。
数英:什么是常识?
蔡萌:常识就是,不吃就会饿,太阳东升西落,好人一生平安。
跟这些常识相比,所有的历史长河上的那些波澜都只是波澜而已,大家对诞生的一些新奇的东西趋之若鹜都很正常。但最终还是会回归本质,还是会回归到传播的本质,会回归到我们喜欢听故事的本质。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现下这些变化对我,或者对行业有什么影响。
Q:你怎么评价自己以前的作品?
蔡萌:特定时代的产物,放到今天我觉得我能做得更好。
Q:你是一个坚持自我的人吗?
蔡萌:非常 。
你唯一能做和该做的
是做你最擅长和最相信的东西
匠心的创作方式,在如今的时代环境下,是否会面临更大的挑战?它可能再也得不到如之前时代里那么明显的反馈,而这对创作者的创作心理和信念的持续性,是否会形成更多冲击?面对这些显而易见的疑虑,蔡萌将会用何种态度作答?
今年,蔡萌将加入胜加集团(SG GROUP)旗下创意机构技能冷却(COOLDOWN),并以合伙人身份,担任技能冷却CEO。他们宣称:
如果说传统4A像连锁餐厅,创意热店像精品馆子,技能冷却更想做的则是私房菜。在技能冷却的价值体系里没有发号施令的创意领袖,只有事必躬亲的文案和美术,他们坚定地相信,精妙绝伦的文字和叹为观止的画面都只不过是时间对于持续努力者的奖赏。技能冷却希望能把艺术、思想和独立而健康的趣味还给广告,让熟悉的品牌耳目一新,让陌生的品牌触动人心。
数英:你希望在未来的广告业里,扮演何种角色?
蔡萌:我还是用餐饮来做比喻吧,一方面我还是想做一个寿司之神一样的到死都要亲自下厨的老师傅,享受制作的过程,另一方面,整理一些自己的经验,分享给需要的人,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
同样比如说餐饮,可能对现在来说,最主流的或者说最被津津乐道的是火锅,但并不意味着除了火锅以外的其它菜系没有什么空间了,如果我是一个把云南菜做的特别好的,或者是我把新疆菜做的特别好的,我一样还是有活路的。实际上一个领域的市场是足够大的,市场的包容性也是足够强的,喜欢吃什么口味的人都有。
数英:完全不会有焦虑吗?
蔡萌:不焦虑,反而因为我有了一些年纪,我之前的那些工作经验也好,人生经历也罢,让我得到最大的收获就是:你是什么人就做什么事,千万不要跟随时代、流行的变化,去追随一些所谓流行的东西。
因为那些东西如果是你身上没有的,当你去学别人而不做自己的时候,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就一无是处。所以你能做的也是你唯一该做的,就是做你自己最擅长最相信的东西。
别人来找你,或者说你在这个市场上有存在的价值,也恰恰只是因为你能做你自己,如果有一天你不做你自己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所以我觉得这事甚至都没什么选择,我就是把我自己做得极致一些,就可以了。
数英:你觉得你找到自己了吗?
蔡萌:我觉得我找到了。跟这三年的沉淀其实也有很大的关系,之前没有机会去总结和整理,现在要总结我自己想做的东西话,可以用一个词:有深度。
我只擅长也只想做有深度的东西,有深度能够留得住的东西。因为广告本身有广度,这个是不用说的,广告如果是没人看的东西,就不叫广告了,所以广告的广度是天然存在的,毕竟所有的东西都是有媒介投放的,对吧。
就是再差再没有资源的东西,他肯定有个几百万人看到,毕竟中国这么大的一个人口基数,就是再小的东西,你这个东西一出去也能有几百万人看到,这个广度是毋庸置疑,它天然就在。
但我对自己的要求,或者说我自己喜欢的东西,我一定希望它是一个有深度的东西,哪怕它是一个快消品,哪怕是一个速食的东西,我也希望它是有深度的,我也觉得这不矛盾。
就像五条人可以听上去很接地气,也很有意思,也很娱乐,也很朗朗上口,这样一个塑料感的音乐,却一点都不妨碍它的深度。这是它的迷人之处,也是我特别喜欢的地方。所以不管我做的东西,它的外在质量如何,是一个非常口水的东西也好,还是一个看上去就很有深度的也罢,它都必须得是有深度的,如果这个东西没有深度,我觉得它就不需要我来做,或者说他就不是我所追求和相信的东西。
我服务的客户,只要能在深度上有追求,我觉得我们就可以合作。
数英:你怎么定义有深度,有没有一个可述的标准?
蔡萌:如果一定要去通俗地解释,那可能就是回味。好比说你去吃一个菜,你吃完了发现它的前调是辣的、中调辣的,后调还是辣的,这个东西就没什么深度。
如果一开始吃是辣的,然后中间可能是鲜的,最后吃到嘴里还有回甘,这个东西就会让你有去思念它的空间和可能性。人终究会喜欢的那个东西,一定是会有回响的东西。而不是爽过了,看过了就过去了的东西。
对,就是一声回响,可能你在当下不一定是能够完全理解,但是你能够感受到它是存在的,而在之后的一些机缘巧合里,你还会想起那个东西,而它会给你一些新的启发。
广告业是个很单纯的行业
这行业摧残人的身体和意志,
却又奇迹般地保护你的倔强和天真。
——蔡萌
数英:广告给你带来了什么?你是如何去和它相处的?以及你想对它说什么?
蔡萌:鲜花、掌声、物质都有。我对广告也是经历了热爱、厌倦、抛弃和重新热爱的过程的。
广告的存在充分合理化了我人生中所有走过的弯路和稀奇古怪的恶趣味,我的今天都是广告给的,我爱这个单纯的行业。
数英:你说对广告经历了从热爱到厌倦,然后又重拾热爱的一个过程。这个厌倦是如何产生的?从厌倦到热爱的阶段又是如何发生的?
蔡萌:厌倦是如何产生的——就是做得太多了,一天到晚都在做。
从我2009年开始创业一直到2018年,在这9年的时间里,毫不夸张地说,我的生活只有广告。不是我唱高调,我就是不想放假,所以马晓波说他是个不喜欢休息的人,我特别能理解。他今天就是一种一心只想工作的状态,因为某种程度上,工作的反馈感是很好的,跟打游戏是一样的,特别上瘾。
但那时,当我只有工作的时候,在一个状态里太久了,确实是会恶心的。每天都不知道天是怎么黑的,也不知道这四季是怎么变化的,花开花落都跟我没关系。休息下来了以后,我就彻底想远离这个行业了。
但是真的远离了半年以后(可能还不到半年),当我休息得差不多了,远离得也差不多了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回过头来关心这个行业——发生了什么事情,别人做了什么东西,如果我来做会变成什么样,会逐步开始进行模型查找。这证明我还是离不开这个行业,还是喜欢这个行业的。
以及随着时间的推移,你自己会慢慢发现吸引你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找到这个东西以后,就会有一种重新再爱上这个行业的感觉。
数英:你多次提过,说广告行业是一个很单纯的行业,能展开讲讲吗?
蔡萌:我举个例子,比如说大概率上,比稿最终胜出的那一家公司,它做的作品确实是好的。
这部分可能跟建筑行业或者是其它也需要竞标的行业不一样,其它行业要么是关系,要么是价格,要么是一些其它的更复杂的因素。而广告行业确实相对来说更单纯。
数英:你是怎么理解这种情况的?
蔡萌:如果想去细究背后原因的话,我觉得大概率上可能是因为它涉及的金钱利益没有那么大。比如说一个电影评奖,这背后的利益太大了,一个电影它拿了奖,导演的公司、出品公司、包括里面的演员,都会因此水涨船高,甚至命运由此分界。
但广告不是这样的,今天你广告拿了一个金奖或者全场大奖,明天你的创意费也不至于说会翻一番,这家公司也不会被挤爆。再加上每一个项目的费用金额,相对于一个建筑项目,相对于一个电影来说,还是微不足道,这个也是相对单纯的一个原因。
还有我刚刚说的广告评奖那件事儿,虽然我参加的广告评奖不多,而且我也看过很多以评奖为生的人,但有一说一,在我有限参与评奖的过程中,我觉得大家还是非常客观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绝对没有出现过什么把不好说成好的,或者是一个东西明明好,但是大家都睁着眼说瞎话,这种情况是没有出现过的。
甚至大家会争着去为一个东西到底好在哪里,或者不好在哪里,为一些很客观的事情争得面红耳赤的。所以我就觉得这些人还是挺可爱的。
数英:你说读书的时候,好孩子坏孩子都在你这里交集,现在圈里圈外你人缘也是非常好,大家都愿意跟你打交道,或者是通过你去建立一些连结,你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这种特质,你觉得是什么促成了这种现象?
蔡萌:我觉得可能有两点。
第一,我是一个特别真诚的人,我喜欢你,我会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我也会告诉你,是一个极度真诚和坦诚的人。
第二,我是一个可以为别人牺牲的人,哪怕我们认识不久,我也可以为别人牺牲时间,牺牲一些脸面。
数英:什么样的人让你愿意去为Ta牺牲?
蔡萌:这个非常随机,因为我是一个对人不对事的人。
既然我愿意为别人牺牲,那么选择为谁牺牲这件事,总可以我说了算吧,这块我可以很自我。我不是在挑挑选选,或者根据各种条件反复权衡,我信任你,或者是对你付出更多一些,这个事情我觉得该由我本人来选。
我之前招人也是这样的,比如说有一次我招聘一个小姑娘,我是看到她在知乎上说的一句话,觉得那句话说得特别有水平,说得特别好,我就开始给她发私信,说你来我们公司上班吧。但她当时刚刚找到工作,我说不要紧,我每年都会给你发一次,直到你来我们公司上班为止。我就这样连续给她发了三年,后来她终于来我们公司上班了。这种事有很多,当年认识王二木也是这样的,也是一年给他发一次信。
我是一个为了做正确的事情,特别处心积虑的一个人。
数英:从小都是这样的?
蔡萌:我不知道。我小时候算是比较轴的一个人。比较轴,比较执着,对认定的事情还挺坚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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