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的比喻——张爱玲《封锁》
在大太阳底下,电车轨道像两条光莹莹的,水里钻出来的曲鳝,抽长了,又缩短了;抽长了,又缩短了,就那么样往前移——柔滑的、老长老长的曲鳝,没有完,没有完......
“叮铃铃铃铃铃铃铃”,每一个“铃”字是冷冷的一小点,一点一点连成一条虚线,切断了时间与空间。
这庞大的城市在阳光下盹着了,重重地把头搁在人们的肩上,口涎顺着人们的衣服缓缓流下去,不能想象的巨大重量压住了每一个人。
他剃着光头,红黄皮色,满脸浮油。打着皱,整个的头像一个核桃。他的脑子就像核桃仁,甜的、滋润的,可是没多大意思。
她长得不难看,可是她那种美是一种模棱两可的,仿佛怕得罪了谁的美,脸上的一切都是淡淡的,松弛,没有轮廓。连她的母亲都形容不出她是长脸还是圆脸。
她的手臂,白倒是白的,像挤出来的牙膏。她的整个人像挤出来的牙膏,没有款式。
太阳红红地晒穿他鼻尖上的软骨。
在宗桢的眼中,她的脸像一朵淡淡几笔的白描牡丹花,额角上的两三根吹乱的短发便是风中的花蕊。
宗桢断定了翠远是一个可爱的女人——白,稀薄,温热,像冬天里你嘴里呵出来的一口气。
整个的上海打了个盹,做了个不近情理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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