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爱,深遂到变态
这是半佛仙人的第519篇原创
1
最近有个新闻,挺沉重的,我看了之后又查了很多细节,觉得有点窒息。
我慢慢从头说。
十X年前,也就是200X年,有个人的妻子生了一个小孩,没过多久,他就辞职了,做起了全职爸爸。
对外的说法,是想要有更多陪伴儿子长大的时间。
那个时候他和妻子还没有离异,孩子的妈妈做主买了一块菜地,他去开垦菜地,养鸡鸭,捡破烂,在附近建起了一座小庄园。
很多年后他在公众号里写到自己的妻子,说当年妻子买这块菜地是买亏了的,但是自己“并不怪她”。
没过多久,妻子和他离了,孩子判给了父亲。
从那时起,这个单亲爸爸以一种几乎忘掉自己名字的姿态,全身心投入到了“父亲”这个角色里。
他对外再也没有自称过自己的真实姓名,而是用孩子的名字+爸爸作为自己的代称。
就连微信号也是如此。
大约在孩子四岁那年,为了培养孩子的写作能力,这个父亲使用了一种从西方育儿学的书籍里得到灵感、但是正常来说绝不会有父母愿意对亲生孩子使用的教育方式。
在儿子4——6岁的两年间,父亲要求儿子的一切需求都必须用文字表述出来,写在纸上,不会写的字可以用画的,但一定要是书面形式。
按这个父亲自己的说法,即使是孩子想喝一瓶可乐,也得写出来。
只要能写出来,那就可以予取予求;
如果写不出来,或者想用嘴巴说,那就彻底无视。
任何事情。
包括饿了,包括想大小便了,包括尿裤子了。
严格来说,这不像是一种教育,更像是一场微型社会实验。
就像是有人把一群婴儿放在一起,不安排任何大人和他们对话,想要观察这些人类幼崽能不能自行发展出一门语言。
就像是那个恒河猴的母爱剥夺实验,把刚出生的小恒河猴带离母亲身边,关在独立的笼子里,观察它们会不会更具有独立性。
这个父亲日复一日地坚持了两年,两年间他表现出了强大的执行力。
无论他的亲生孩子怎么哭,怎么求,怎么撒泼打滚,他都要坚持完这两年。
据他自己所说,没有一次破例。
这件事情被父亲称为一个亲子游戏,游戏的名字叫“沉默的世界”。
只是和大多数游戏不同的是,游戏里的弱势方并没有选择是否参与的权利,也没有退出的资格。
他甚至没有办法反抗,因为他只有4岁,而且另一个游戏玩家是他爸爸。
他是单亲家庭。
爸爸就是他唯一能接触到的成年人。
一定程度上,他爸爸的“教育方式”确实成功了。
短短一年时间里,在其他小孩还在撒尿和泥巴的时候,5岁的他已经在接受当地电视台采访、在教年纪比他大许多的X岁小孩写作了。
在孩子上电视后,“沉默的世界”又持续了整整一年。
这是孩子走红的开始,也是父亲探索网红道路的开端。
最初的阵地是广州的“妈妈网”,这个父亲在上面分享自己的育儿经验,因为思路清奇以及儿子这个活生生的教育成果,他很快积攒起了自己的第一批粉丝。
在孩子9岁之前,他已经收了155个干女儿,全都是他的“育儿粉”们的孩子。
摆酒做席,请当地老人做见证,这种认干亲的仪式,被他当作和粉丝之间的桥梁。
另一道桥梁,是他的庄园和庄园里的走地鸡。
家里的菜地和庄园被这个父亲改成了农家乐,9岁的孩子负责给来来往往的粉丝们端茶倒水,做服务员。
他并不觉得这是对孩子的“使唤”,虽然从各种意义上,这样的经历都很难说对孩子的成长有什么帮助。
但至少,对他们的经济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善。
这段时期,菜地的开垦和捡破烂已经不再是这个家庭的主要收入,这个父亲领先于十年后的网红们很多步,开发出了实体消费+互联网引流的新型粉丝经济。
参观庄园,200元。
认购农家走地鸡12只,分一年时间陆续寄送,2000元。
出版育儿宝典,签字售书,价格不详。
孩子当然也要在上面签名。
像个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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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此时这个父亲手头不再拮据,到了孩子要上初中的时候,面对高昂的学费,他仍然感到窘迫。
如果是选择九年义务教育,那几乎不存在学费的问题。
问题是父亲执意要让孩子上顶级的私立中学,学费是二十万一年。
那是近十年前的二十万。
筹措学费的方式很先进,他向粉丝们发起了众筹。
这个父亲邀请了几十位粉丝来到家里的农庄,在一场盛大的认购仪式上,这些粉丝分摊了接下来他儿子的学费,而为了表达感谢,他要求儿子给几十个人亲手做一顿饭。
一次性做完。
那个时候众筹=网络乞丐的说法不知道有没有流行起来,但是不要紧,因为刺激孩子神经的事情远不止于学费怎么来。
上中学后,孩子发现身边的所有同学都是出入有豪车,穿戴皆名牌,饮食尽珍馐的富家子弟,只有自己住在郊外的菜地上,吃穿用度和所有同学都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于是就是经典鸡汤,虽然物质生活不如他们,但是精神世界富足。
我小学2年级就不信这些了。
当然这个事情其实有些吊诡,我们都知道有钱人的生活很刺激人,但是识趣的有钱人并不会非要把他们的生活摆到我们眼前。
不识趣的有钱人已经被广大群众打出了屎。
而这个孩子面临的困境是,他的父亲花费了极大的代价,把他送进来一个充满刺激的环境里,而他并不是一个三观坚固的成年人。
他还只是一个青春期的孩子,该有的敏感多疑,自卑自负他都有。
不管这个父亲内心是怎么想的,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实际上就已经把育儿变成了生意,儿子就是他的产品。
贩卖儿子的优秀和与众不同,已经变成了一种经营需要。
必须优秀。
任何行为一旦变成生意,就一定会异化,会被ROI支配,最终操作变形。
随便做什么事情都必须有一个意义。
即使人生的大多数快乐,本来就是来自于那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情。
于是,更骚的操作来了。
偶尔这个孩子去富有的同学家里做客,父亲会要求他把同学家里的废品带回来卖钱。
按理说,虽然成为网红后父亲依然还在拾荒种菜养鸡,但是从经济来源的角度来看,家庭收入的大头已经变成了他的“育儿粉”和孩子的“妈妈粉”们的打赏以及消费。
实在没必要为了钱让孩子去捡破烂,更何况还是在孩子青春期最敏感的时候,还是去同学的家里捡。
那么就是为了钱之外的东西了——为了让孩子变得优秀。
这个父亲极度信奉一些神奇的教育理念,比如只有逆境甚至绝境才能激发一个人的潜能。
很多搞成功学的骗子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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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来说,逆境本身其实不需要安排,只需要普通地活着,我们遇到的逆境就已经够多了。
但是在一个和平的、稳定的时代,正常人的生活里是没有那么容易出现绝境的。
有绝境要激发潜能,没有绝境,创造绝境也要激发潜能。
一切构思从产品逻辑上都是完美的,只是忽略了一点:
孩子是人。
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会有青春期,有脾气,有爱与恨,被激素和内分泌支配的人。
不是机器,不是程序,不是输入什么初始条件就会导出什么结果的代码。
真正的绝境其实不是物质条件不如身边的人,也不是被迫去捡破烂。
而是不得不面对这些东西的原因。
假如说现在有一个非常勇敢的人,他因为种种意外因素陷入窘迫之中,他是可以振作起来的。
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他可以去改变这一切。
这叫什么?这叫对抗命运。
那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励志故事。
燃起来了。
但如果他陷入窘迫的原因不是意外,不是命运,也不是什么坏人的阴谋诡计,而是他的至亲一手安排呢?
而且还是出于如山的父爱,并且出发点是为了他好,并且为此还遭受了比他更大的折磨呢。
他要怎么反抗,他根本没有可以下手的目标,他总不能把自己的亲生父亲给捶一顿吧。
他父亲,可是,为了,他好。
最终,这就变成了一个荒诞故事。
为了你好?为了谁好?谁要你好?
这个故事,草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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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如果没有最后的结局,这个父亲的“产品设计”很可能是非常成功的,至少是在粉丝和各种鸡娃家长眼中的成功。
1X岁那年,这个孩子以离托福满分只差2分的成绩,申请到了号称南方哈佛的埃默里大学。
那段时间,父亲在公众号推文里以一种急切到不加标点的、只是看起来就让人窒息的语气,说XXXXXX。
那可能是他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
因为疫情,孩子在家里上了一学期网课。疫情稳定后,他去埃默里大学上了6周课。
忽然传来了他去世的消息。
自杀。
无论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有媒体想要采访孩子的母亲,向父亲要他前妻的联系方式,他说。
你们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情说这些吗?
一个失去独子的老人的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我相信他是痛苦的。
也不能说父亲的教育方式和儿子的自杀就一定有着必然的关系,也许自杀只是意外,只是极端个例。
毕竟把孩子当产品设计的父母还有很多,并不是每一个产品都会以死亡这么无可挽回的方式收尾。
只是让这个悲剧结局又重新走上荒诞的,也是这个父亲。
在孩子去世后,父亲在网上发了一封公开信。
不是写给已逝的孩子的。
不是给粉丝的。
不是给同样也失去了孩子的前妻的。
甚至也不是给关心这件事的网友们的。
而是给那些他素未谋面的埃默里大学的学生们的。
实际上他孩子也和他们只有6星期说大不大的同窗之谊,这封信竟然会写给他们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个父亲在信里写:
“他一生中所有的决定,我都是无条件地尊重、认同、接受,包括这一次,他最后的这个决定。
我知道,他不以长短来享受他的人生,他是在他的生命里,享受着活出宽度,活出厚度。”
虽然孩子如同《楚门的世界》般的一生,到底是如何被他解读成了活出宽度和活出厚度,兼职匪夷所思。
关键是,在这封信里,这个父亲展现出的是一种近乎完美的情绪。
有哀悼,有悲伤,还有走出悲伤,最终升华成正能量。
甚至不忘感谢埃默里大学的同学们对他儿子实际上只有6周的陪伴。
这个流程,就像多年前,父亲为孩子做的每道菜一样。
不管好不好吃,总之都很正能量。
过去的十几年里,就算在最困难的绝境中,这个父亲都没有忘记过向自己的儿子传递正能量。
哪怕这个绝境,是由他一手缔造。
你知道,你啥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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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绝境到底能不能激发潜能,激发完潜能以后,又会不会像使用了天魔解体大法一样透支生命,这些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唯一能确定的是,绝境一定会带来痛苦。
但无论是在当时父亲记录这段经历的时候,还是在多年以后孩子考上了美国名校,他在文章里怀念从前的时候,他对外展示的一切生活细节里,都只有美好。
从头到尾,孩子和父亲的关系都甜得让人倾倒,在父亲的文字叙述里,外人看不到一丝一毫负面的情绪,只有极致的、从头到尾的、永恒的美好。
这些美好是自洽的、合乎逻辑的,可以自圆其说的。
唯独不符合人性。
孩子也许不是没有过抗拒,但是父亲作为成年人的语言能力,足以彻底压制他年轻而薄弱的思想。
这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逻辑上的毒打,怎么是在乞讨学费呢,而是在接受大家的爱呀。
怎么是在富有的同学之间做一个贫穷的异类呢,明明是拥有最多的爱和奋斗精神的那一个,才是最富有的。
美和丑,贫和富,快乐和难过,幸福和痛苦,这些对立的词汇被父亲十几年如一日地在他耳边相互转换。
在这个颠倒的世界里,没有一丝不和谐的事物,有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美好。
除了掌握定义权,父亲还有一种自我牺牲式的道德绑架。
在父亲对外的叙述里,为了帮助孩子学英语,他用食材手工雕刻了2X万个英文字母。
虽然孩子学英语和爸爸刻字母之间的逻辑性简直匪夷所思。
他还沉溺于给孩子做趣味饭菜,每一餐都要花上几个小时,摆盘成精美的形状,讲述一个哲理小故事。
按他的说法,十几年来,几千道菜,他给孩子的菜谱没有重复过一次。
唯一的问题是,这些菜可能很有创意,但一定没有热气。
再热的菜,摆了这么久,也该凉了。
菜凉了,不好吃了。
也许凉的,也不只是菜。
6
再苛刻的人也无法否认,这个父亲在某些事情上真的是做到了近乎完美。
他对孩子有着无穷无尽的耐心,他会认真去解答孩子的每一个问题。
孩子在X岁的时候问他情人节是什么意思,他没有说小孩子家家问什么情人节,而是耐心地给了一个孩子能听懂的答案,最后还不忘告诉孩子,虽然他到了这个岁数,但他依然相信爱情。
孩子因为怕黑而失眠,他通宵陪伴着孩子,第二天孩子起不来床,上课要迟到,他没有用棍棒逼孩子去学校,而是让孩子多睡一会,老师那边他去解释。
他还会和孩子订一些段子般的规矩,比如不准考第一名,考了第一名的惩罚是带孩子吃最爱吃的麦当劳。
看到这段的时候我其实有点大脑宕机。
他是真的有在用心对孩子好,普通父母会犯的那些伤害孩子的错他一件都没有犯过。
他只是,有的时候脑洞大了一点,任性了一点,执行力太强了一点。
又因为秀孩子已经成为了他们主要的经济来源,所以对孩子的隐私稍微不尊重了一点。
其实可以理解,毕竟一款产品是没有隐私的。
父亲要向粉丝们展现孩子的一切细节,他们出了钱的,这是他们应得的。
就像创业者必须按时向投资人汇报项目进展。
于是魔幻的事情就发生了。
在这个父亲的所有文章里,出现得最高频的两个词汇,是他和孩子之间的“平等”和“民主”。
他自称尊重孩子的一切想法和选择,以至于孩子都觉得爸爸不应该这么听儿子话的地步。
但是在孩子十X岁的时候,父亲拍着视频,镜头转到了儿子身上,儿子说。
爸爸你能不能不要拍我的脸。
父亲充耳不闻,拍摄继续了下去,并且发了出来。
明明干着不尊重的事情,满嘴挂着的却是尊重。
好好的父亲,就这么活成了绿茶。
7
孩子最终还是没办法抗拒父亲的拍摄,事实上对父亲的任何行为他都很难抗拒。
父亲没有打他,但却有比武力更有效的精神胁迫。
不是在虐你,只是在虐自己。
都这样虐自己了,难道还好意思不听?
我很难说这个父亲不爱他的孩子。
如果不爱,这个事情反而会变得好办起来。
假如不爱,那无非就是纯粹的做生意和攫取利益,就是那些非常普通的、逼孩子当童模,没日没夜超强度工作,给自己牟利的垃圾家长而已。
孩子至少不会绝望,因为理论上他们还有经济独立以后逃离的一天,起码他们在未来还存在解脱的希望。
经济独立是解决原生家庭一切问题的基础,家庭关系是经济关系的延伸。
而文中的这个孩子面临的问题,更加无解。
这个父亲,很可能是真的深爱他的儿子,而且他的儿子也深深明白这一点。
但是这个答案,比纯粹的生意思维更恐怖。
如果只是为了赚钱而在网上表演,起码离开了网络,孩子在现实中还有逃避的空间。
但是父亲真这么想,真这么认为,关键是还真这么执行了。
孩子彻底没有了退路。
在父亲写的文章里,孩子全部的生活都充满了极致的形式主义,他和父亲每一刻的交流都被戏剧化了,都仿佛在表演给第三方旁观。
这种表演确实不一定都是坏事。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奔着干坏事来的人,也很难十几年来一件好事不干。
但也确实很累。
演员尚且还有退场的一天,孩子一睁眼就在舞台,一辈子下不来。
父亲爱孩子可能是真的,但这种爱的表现形式扭曲且狂热,同样也是真的。
最后这就变成了一种两头堵死的状况,孩子忽然发现自己无路可逃了。
即使肉身可以逃离,但灵魂却永远被负疚感和背德感束缚。
其实这个父亲绝不是孤例,在那个年代,很多父母都读过各种教育学鸡汤、毒鸡汤、民科口袋书,而且其中不少人还实践过。
像什么让小孩手里握冰块培养意志力,逼几岁的孩子雪地里裸跑,还有各种“夏令营里的较量”的弱智鸡汤,流毒至今,遗祸无穷。
这个父亲,某种意义上也只是教育学民科的众多受害者之一。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执行力实在是太强了。
虽然很多父母有过相似的思路,但大部分父母自己都坚持不了那种奇葩的教育方式。
所以他们的孩子顶多遭几天罪,最后还是会有正常的生活。
而且他们的生物本能,也会阻止他们去尝试过于奇葩和反人性的育儿方式。
比如说,父母对幼儿的声音是特别敏感的,正常的父母根本不可能像这个父亲那样在两年时间里坚持忽视孩子的声音,硬生生在家里创造出一个“沉默的世界”。
不是父母好坏的问题,是即使你想这么做,你都对抗不了自己的生物本能,基因都会驱动你去给嗷嗷待哺的孩子食物。
执行力弱救了很多人。
生物本能也救了很多人。
但是这个父亲的执行力强到变态。
他克服了自己的惰性,克服了自己的生物本能,强行凝造出了一种极端的爱。
其爱之深,可达深渊。
8
事情发展到现在,母亲在这个故事里几乎隐匿。
唯一的诉说者,只有父亲,以及他为儿子构建的永恒完美世界。
即使在儿子生命落幕之后,他的这个完美世界依然逻辑自洽。
就连写出来的公开信,都几近大企业在员工出事后发的公关文。
父爱大厦永不崩塌。
在这场悲剧中,有两个很小的细节,或可以佐证人性的复杂之处。
在儿子写给埃默里大学的申请书里,他提到自己幼时曾因贫穷而自卑,他描写童年的生活环境,一切都让他恐惧而痛苦。
这与父亲在后来的文章中言之凿凿的,儿子从来没有过任何自卑相悖。
然而儿子似乎又是不怨父亲的。
相反,他很爱很爱这个如蔓藤般缠绕在他身上的父亲。
沉重和窒息都是后来的事情。
他在申请书里写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
“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我永远不会忘记小时候和爸爸一起坐着绿皮火车到处旅游的时候,我有多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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