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人类高质量男性走红是一场反权威狂欢?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DT财经”(ID:DTcaijing),作者:张晨阳、董道力,编辑:唐也钦,数据:董道力,设计:戚桐珲。
如何成为一名人类高质量男性?在互联网世界,只需要三步:
一、穿上白衬衫和西装外套;
二、头发梳成大背头的样式,脸上涂抹粉底,越白越好;
三、双手交叉放在身前,鞠躬,抿嘴微笑,拿出面试的姿态,掐着一点英文说出麻麻的自我介绍:
“嗨你好,那么我现在呢,就要把我的优势跟您说一下,以确保您认可我,喜欢我,Of course I can speak English,and……嗯……就是说呢……”
前段时间,一个叫徐勤根的人发布了《人类高质量男性求偶视频》并引起讨论,视频中,徐勤根自称是一个人类高质量男性,但他的妆容、衣着、说话方式和英语发音等,都受到了网友的吐槽。
(图片来源:B站《人类高质量男性求偶视频》)
随后,从B站到微博到短视频平台,从素人到明星,全网陷入“人类高质量男性”的模仿和恶搞狂欢。我们采集了一些数据,分析出了人类高质量男性到底是怎么火的?为什么火?以及全网模仿的狂潮背后,带来的一些思考。
人类高质量男性火爆全网
根据微博指数和微热点数据,我们可以发现,虽然人类高质量男性求偶视频早在7月4日就在哔哩哔哩和微博视频中出现,但直到7月15日,该视频才在全网引起了第一轮传播高潮,7月27日后产生了第二轮传播高潮。
高质量男性的两轮高潮中存在着明显的区别。第一轮传播以吐槽原视频为主。第二轮传播高潮,主要以原视频的模仿视频为主,微博、抖音、哔哩哔哩等平台都出现了大量的模仿视频。
在传播的后期,“人类高质量男性”已经不仅仅停留在原视频中徐勤根的个人形象,而是成为了一种特定的流行符号。
我们认为,这种流行符号的形成具有关键三步。第一步,戏谑、造梗,点燃情绪;第二步,二次创作扩大娱乐范围,第三步,吐槽者、模仿者、围观者,共同狂欢。
第一轮传播高潮——精英文化的解构
高质量男性求偶原视频的第一轮传播高潮,主要是网民针对原视频的吐槽。网络求偶视频每天在互联网中会产生成千上万条,为什么只有这条会受到关注?
我们可以从视频内容、视频主题以及网友的参与角度入手。
首先,视频主角徐勤根的妆容具有冲击力,西装油头,脸上的粉底一丝不苟,过于惨白,被网友戏称为“白骨生肌”“化入殓妆二十年化不出这么白”,再加上他说话时略带紧张感,经常性眨眼、用敬语“您”,举手投足间的小心翼翼,仿佛不是在求偶,而是在面试。
其次,徐勤根的某些用词十分洗脑,具有传唱性,如“人类高质量男性”等。这些特点最后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感,营造出喜剧效果:化着阴间的妆,用一本正经的真诚态度,说着滑稽的话。
因此,视频本身就具有吸引力和传播性。
(图片来源:B站《人类高质量男性求偶视频》评论区)
回到视频内容,求偶话题也是人类高质量男性求偶视频受到关注的原因之一。主角徐勤根自诩为人类高质量男性,并展现自己的优势,希望在网络中寻找另一半。视频中徐勤根的择偶观正确与否我们暂且不谈,将他的“优势”随便拉出来一点,都可以引发网民的热议。
譬如:自诩智力高、身体素质好;反复强调自己可以为女性提供财务支持,购买奢侈品;谈及尊重女性话题时,将之解释为实现彼此的“利益释放”。
而网友对于他的种种魔幻发言,开始以吐槽的方式在弹幕区疯狂输出进行回击。
我们认为,网友们的吐槽与调侃,无意中完成了一次对主流标准的解构。
解构最早由法国哲学家雅克·德里达提出,他认为对抗非正当的教条、权威与霸权是解构的责任。比如早些年的《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就是对陈凯歌电影《无极》的解构。当时陈凯歌代表了权威主流的电影审美文化,但观众并不为此买单直呼看不懂,因此出现了受到关注的《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从戏谑的角度,完成了对主流电影审美文化的解构,反抗了陈凯歌为代表的权威。
人们对人类高质量男性求偶视频的吐槽同理。
不难看出,徐勤根列出的高质量男性关键词,不仅多数来自精英群体的独有特征,也大多是主流观念中,人们对优秀的定义:高收入、出国留学、英语好、智力高、有领导能力。
这些“高质量”特征不仅为精英们的事业带来资源霸权,也随之被带到“求偶”事件中,形成另一轮压迫。
也因此,长期受到主流规训且并未成为少数精英的年轻人,对精英文化有着强烈的仇视感,一旦有机会对精英文化进行反抗,就会前呼后拥积极的参与。
某种程度上,人们对“人类高质量男性”的嘲笑、调侃,以娱乐的方式消解了其中的价值评判体系,实现了一次对权威的反抗。
第二轮传播高潮——模仿、恶搞、狂欢
与此同时,以模仿为主的“人类高质量男性”二次创作视频层出不穷。随着模仿视频越来越多,模仿脱离了原视频的内容,娱乐性强化,变成一场全民狂欢。
1967年,理查德·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一书中引入了“模因”的概念:一个能自我复制和经受自然选择的文化传播单元。人类高质量男性的全网模仿,本质是一种模因的传递,我们从模仿者和围观者的角度,分析了这场模仿狂潮的原因。
模仿门槛低
正如文章开头提到的,在互联网上,人们只要挑选相似的衣着造型、摆好姿势,再放一首BGM就可能获得极高的热度,任何人都具有独立的展示空间,并通过模仿获得关注与认同。
有短视频博主总结出高质量男性的姿势,步骤清晰,简单易上手:
双腿岔开与肩同宽,上半身保持直立;脚尖朝右,屈膝,手插口袋;与此同时,胯部自然而然地向左顶出去,脸上露出沉(油)醉(腻)的表情。
移动互联网技术和短视频平台赋权
在传统媒体时代,表达自我的权利仅仅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但互联网为所有网民赋予了平等的话语权。无论你是明星还是素人,处于什么阶级,有钱与否,在短视频平台,每个人都有机会当上十五秒钟的名人。
在巴赫金的狂欢理论中,划分了两个世界,第一世界是等级森严的秩序世界,第二世界则是狂欢广场式生活,阶级、财产、门第、职位、等级、年龄、身份、性别的界限被打破,国王可能被打倒在地,小丑也能被加冕成王。
网络解构了等级权威,为普通人提供了通往狂欢世界的通道。在短视频平台上,每个人都能暂时抛开现实中的差异,嘲弄、模仿、恶搞,自我展演并成为焦点。
通过模仿进行个性化表达
我们发现,在二次创作的视频中,除了惟妙惟肖模仿原视频,还有许多人只保留了原视频的一部分特征,譬如发型、妆容、说话语气、站立姿势,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新一轮的个性赋予。
有人以油腻出圈,创作《人类高质量油男》,有人由此衍生出《人类低质量男性求偶视频》,还有人玩起性转版《人类高质量女性求偶视频》。
(图片来源:B站【油柿鬼鲛】人类高质量油男)
互联网的传播和低门槛属性,为二次创作提供了便利。模仿不停留在对已有事物的刻板再现,更多的是在原有事物的基础上加入模仿者的个人风格与元素,然后再次传播。
在这种情况下,模仿仅仅是一种类似“追热点”的途径,个性化的表达、人设的强化才是目的。
模仿是流量密码
事实上,在这场二次创作狂潮的后半期,对人类高质量男性的模仿已经成为了一种流量密码。
不仅素人网红紧追热点夸张模仿,进行一波流量乃至财富的收割。明星也下场模仿,毕竟,保持“5G冲浪”和敢于拉下面子模仿的“接地气”,都是增加人设好感度的途径之一。
在这种层面上,人们对高质量男性的模仿已经脱离了视频的原有内容。模仿者们更注重的不是现实中的“人类高质量男性”如何如何,而是能够上传至网络吸引关注的“人类高质量男性”的奇观化影像 。
于是由此形成一种吊诡的现象:人们以奇观化的方式认识现实、进入现实 ,最后忽略现实,沉迷于虚拟世界中的的奇观里。
此外,除了模仿者,围观者也是构成这场狂欢的重要组成,他们并不参与实际模仿,在屏幕前,花费时间和精力对此浏览、点赞、转发,贡献狂欢流量。
娱乐至死的行为逻辑
如果说,最初的人类高质量男性求偶视频无心栽柳,无意中完成了一次大众情绪的点燃,那么后续的恶搞、二次创作,则都是模仿者们针对大众共鸣点、笑点的精确计算与设计。
你以为自然流露出的喜、怒、哀、乐,其实是制作者事先将一套先行的秩序和理性原则植入短视频中。当你观看时,会不自觉地进入这套提前设计好的系统,并产生反馈。
出于内在的娱乐需求,人们会更愿意享受这种不需要深入思考就能获得快感的精神大餐。
我们发现,在原视频的评论下,不乏高赞评论对这则视频中的精英凝视进行抨击,还有人对男主角发布视频的目的产生警惕。
(图片来源:B站《人类高质量男性求偶视频》评论区)
但对于各种娱乐化的二次创作视频,评论区几乎只剩下满屏的“上头”和“哈哈哈”。人们在笑声中得到自我宣泄和自我满足。
同时,笑声也逐渐吞噬理性思考、吞噬辩证思维。
所谓的娱乐至死,指的不是肉体的死亡,而是思考的终止。
写在最后
在《童年的消逝》里,尼尔·波兹曼提出“消逝的童年”概念,在他看来,成年人,就是指具备阅读能力的人;儿童,则是指不具备阅读能力的人。
随着网络的出现,成人和儿童之间的界限逐渐模糊。在碎片化、浅层次、无脑快乐为主的短视频面前,儿童不需要阅读能力就可以了解到成人世界的一切。
也因此,尼尔·波兹曼对娱乐至死的担忧,不是儿童过早进化为成人,而是成年人退格为儿童。当人们的世界充满了即刻的、快速的、密集式的快乐,万物皆可狂欢,现实世界变得魔幻,成年人也随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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