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试图理解天才,给钱就好
1
传说古希腊哲学家泰勒斯有一天一边看星星一边走路,结果一脚踩进了坑里,只能大喊救命,幸好附近有个路人把他捞了上来,为了表达谢意,泰勒斯告诉对方:“明天会下雨。”
路人不以为然,把这个事情当段子讲给别人听,有人嘲笑说:
“泰勒斯知道天上的事情,却看不见脚下的东西。”
泰勒斯是幸运的,因为要证明第二天下不下雨只需要一天,他能在活着的时候证明自己研究的事情是有价值的。
而有些人是不幸的,因为他们的研究成果往往要很多年后才会被人证明有用。
甚至是死后很多年。
在科学家的世界里永远会面对一个质疑,那就是“这个东西有什么用”,所有人都热衷于用“有没有用”来评价一项研究的价值。
哪怕是在科学已经证明了自己实力的二十一世纪,依然有无数人变着花样论证科学家是在“不务正业”,比如那句经典的:
“与其探索星空,为什么不拿这个钱去发给大家。”
大家热衷于天才身上的八卦,热衷于用自己的视野去评价天才,给天才的行为附加上各种各样的意义,用各种奖项和职称来给科学家分级。
但不管是造神还是贬低,实际都离科学家本人越来越远。
某种程度上,曲解比无知更可怕。
2
对普通人来说,想要认知到天才的成绩是一件很难的事。
每当谈起牛顿,大家就喜欢说他被苹果砸;
说起霍金老师的时候,大家就会说到他的渐冻症;
说起杨振宁老师,大家对他和现任妻子的事更热衷。
并不是这些东西更重要,而是只有这些东西普通人听得懂。
今年韦东奕韦神因为一次采访爆红网络,一时间人人都开始崇拜韦神,歌颂他的才能,夸奖他的朴素,将他视为一种天才的代表来看待。
但这些解读却更像是对网红的追捧,而非对科学家的尊重,真正的韦神是什么样的,做过什么成果,其实已经超过了大众的理解范围。
大家只记得他的不善言辞,记得他像个三和大神一样用大矿泉水瓶打水,记得他吃馒头,记得他也许可以拿菲尔兹奖。
哪怕大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菲尔兹奖。
有梗的东西大家可以玩,有争议的地方大家可以吵,至于什么是偏微分方程和随机矩阵,并没有几个人想要去搞清楚,实际上也没几个人能搞清楚。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但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评价。
很多人想要绑架天才,利用天才去说自己的话,用崇拜天才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更有甚者,希望天才向自己期待的方向发展,这样就可以获得一种自己眼光精准的满足感。
天才本人的想法,谁在乎呢?
3
科学研究的极大悲壮在于,科学的发展需要一点一滴的积累,但往往只有给出最后成果的那个人能够得到荣誉。
奖项、论文数量,这些东西成了衡量学者水平的手段,而那些前进了一小步的人,极有可能一辈子都在科研界的底层苦熬。
即使是学术界也免不了用外部的东西来认知一个学者的才华。
阿里达摩院刚刚公布今年的青橙奖,又有10个顶尖学者被评上,分享1000万的奖金。
其中之一,浙江大学化学工程与生物工程学院研究员、27岁就当上博导的陆盈盈讲了一个故事:
她以前拜托过一位国外的老学者帮她写推荐信,那位老学者在她看来非常厉害,但是国内却几乎没人认识他,两个人一起到武汉参加一个学术会议,茶歇时间都没有几个人来和学者搭话。
老学者问陆盈盈,推荐信有没有用,陆盈盈说,非常有用。
老人风趣地说:下次找我写推荐信可是要收费了。
过了几年,这位学者得了诺贝尔化学奖,瞬间爆火,成了学术圈的流量明星。
是大佬在得诺奖之前不强吗?
不,强是一样强的。
只是大家只认识诺奖而已,这些大佬之前的研究方向,在普通人眼里就是天书。
这些东西在短时间内不能传导到普通人身上,于是普通人便会觉得那东西根本不存在,并且会质疑。
他们做的事情有什么用?
其实不一定要有用,天才们也并不是因为有用才走上科研之路的,天才们都有自己的成长路径,也许是因为兴趣,也许是因为梦想,也许就是因为适合。
很多时候,路不是我们选的。
而是就在那里。
4
另一个青橙奖得主,湖南大学物理与微电子科学学院教授刘渊也讲了一个诺奖得主的故事:
那个诺奖得主是做合成方向的,把原子组成各种新奇的结构,在材料合成出来之前,到底会出来什么东西他自己都不知道。
于是他在做报告之前就告诉大家,大家千万不要问做这个东西有什么用或者能否产业化,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做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有些幽默,也有些悲壮。
在完全不知道结果是什么,在哪一天会突然降临的情况下,他们依然坚持在这条战线上。
关键是,还没有钱。
即使对这些已经做出了切实成绩的科学家来说,钱依然是一个困扰他们的难题。
是关键难题。
《自然》杂志曾做过一次调查,当被问及青年科学家面临的最大挑战时,在约1.2万名调查对象中有44%压倒性地选择了“为获得资助展开竞争”。
此外,约1/3的人感觉对他们的评价完全基于其发表的论文数量;
另外1/3的人表示,他们发表过自己并不感到自豪的论文;
16%的人表示,他们曾在科研中抄近路。
而且,有高达65%的人表示,他们考虑过放弃研究。
中国科学院物理研究所特聘研究员王志俊也同样是材料方面的学者,他戏称自己为“在材料库里挖矿的”,不断寻找哪个材料是一个“宝藏”材料或者“明星”材料。
而他的困扰就是“京城居,大不易”,租房子还能得过且过,买房子就无法可想,听起来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北漂社畜如出一辙:
“拿到奖金,我可能会去付首付吧。”
还有清华出身,毕业于康奈尔大学,又在哈佛大学做博后研究却毅然回国的才女赵慧婵,曾无奈的感叹自己的学生太多,实验室却太小,想要更多钱来多租一点实验室面积,让学生做实验的时候能宽敞些。
说这话之前,她还在兴高采烈的讲着人工肌肉和生物肌肉的话题,感叹着,
“什么时候能做出一个真正的苍蝇来,那太厉害了!”
科学无价,但过日子、做实验都要算钱,这就叫现实。
5
有人认为,这些科学家能够在这种不利的环境里一路走过来,依靠的是一种苦行僧一样的忍耐力,是为了伟大目标心甘情愿付出的宏愿,他们是杀死了自己的欲望,才能为了人类边界的扩展而苦熬。
但是也许他们并没有杀死欲望,只是用一种更强烈的欲望取代了世俗所描绘的成功。
对我们这些贪图碎银的庸众来说,解除烦恼的路,就是多弄一些碎银,靠金钱去购买更多快乐。
而对这些学者来说,科研有其理想浪漫的一面,科研尽头的东西才是他们的快乐。
如刘慈欣老师在《朝闻道》中的描写一样,有很多科学家并不在意人类发展和未来进步,他们只是想要知道,想要满足自己的求知欲。
不管你们认可不认可,不管成果在你们看来有用还是没有用,他们都乐于完成自己的那一份。
就好像每当有人质疑为什么要上火星,说一百年内都不可能真的火星殖民,现在研究上火星是浪费资源balabalabala,其实最好的回答是:
我就他妈想要上火星,关你屁事。
那位评上过国家 “优青”的陆盈盈说,她的梦想是想要去火星,看看她研制的锂电池能不能用得上。
她正在攒钱,为自己准备一张飞往火星的船票。
难道以她的智力不能理解火星航行是一个不靠谱的愿望吗?
她心中还有这点浪漫,这才是最浪漫的事。
而且有人正在为她的梦想努力。
不,不只是马斯克。
我们也有自己的火星项目,只是我们默默做事,不需要像马斯克一样满世界喊。
今年青橙奖得主中唯一的航天科学家朱飞虎,就是天问一号火星着陆器的“眼睛”多功能避障敏感器的主任设计师。
在天问一号降落火星的过程中,因为没有办法远程操纵,必须由航天器上的传感器自行决定降落地点,而朱飞虎的工作,就是做这个传感器,让天问一号可以“看到”火星地表。
而朱飞虎走上科研之路的初衷,同样是对星空的向往。
他说自己从小就喜欢看探索宇宙的杂志,喜欢科幻小说,大学时在身边人纷纷去金融、IT行业捞金的时候,他却为自己的好奇心和兴趣驱使,依然选择了航天工作。
他为星辰大海而着迷,然后亲手将航天器送到星辰大海中。
谈起他的成果,他说到的却是未来:
“一想到还有那么多遥远的星辰等待我们去发现和探索,我们可能为人类拓展宇宙边界一点点,真是既兴奋又幸福!”
6
事实上,用普通人的视角去评价天才的世界本身就不正常。
很多东西根本就不是“有用”、“没用”这种话能概括的了的,甚至很多科研成果,就需要在实验室里苦熬一辈子,然后为很多年后才能应用的某样东西提供一点点积累。
大佬们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走上这条路,又有什么样的梦想和期许,其实也不重要。
我们不懂,也没有必要懂。
甚至连天才之间也很难理解,因为天才各自有自己的专业领域,两个不同领域的天才根本无法交流。
中科大几何与物理研究中心特任教授陈杲,和韦东奕一样是圈内最受关注的年轻数学家,但是他说,数学细分领域,隔行如隔山,他和韦东奕见面,也只能谈一谈“今天天气怎么样”,和他做基因研究的姐姐见了面,也只能聊聊“你在吃什么”。
我们这些普通人去对大佬们指指点点,实际上就是想要水洗煤上天。
不要去评价自己不能理解的领域。
能够理解科研的重要性,这已经是义务教育带来的巨大成果了。
你知道他是大佬,他证明过自己是个牛人,那接下来你只要去支持他们就够了。
很多事,没有必要强求理解。
能像达摩院一样,对那些有突出成果的青年科学家提供世俗的支持就已经很好了。
青橙奖是业内最早面向中国青年科学家的学术评选,每年为10名不超过35岁的中国青年科学家提供1000万元的奖金,每人100万,让他们可以无负担的向自己的梦想和求知欲前进,而不用为身后的柴米油盐纠结。
朱飞虎、赵慧婵、刘渊、陆盈盈、韦东奕、陈杲……这些优秀的学者正是这次的获奖者,他们拿到了这100万,便可以在研究之路上狠狠地喘一口气。
对,这笔一般人眼中的巨款,对科研人来说也只是一口喘息,因为科研这件事本身就是极为烧钱的事,而这些青年学者大都已经是行业翘楚,拥有自己的实验团队,团队中的各种开销都要他们来养。
100万多吗?
并不多。
但这100万确确实实可以帮助他们,为这些青年学者们挡下一些世俗上的消磨。
拿下青橙奖后,陆盈盈距离她的火星梦更近了一步,王志俊自称会拿奖金去买房,赵慧婵可以为自己的学生们再租更多实验室面积。
帮科学家从庸俗中摆脱出来,专注于发挥自己的脑力,这就够了。
过去四年里,青橙奖已经帮助过很多青年学者,而这些青年学者在拿到青橙奖后有不少获得了事业上的进展。
比如2018年的青橙奖得主陈晓明,在集成电路设计自动化和计算机体系结构领域深耕多年,2020年,他成功实现了自己研究方向的技术产业化,应用到国产EDA软件中,并在2021年获得“优青”。
同年获奖的浙江大学数学科学学院副教授江文帅,今年在国际顶尖数学期刊《数学年刊》连发两篇论文,他跟合作者成功解决了微分几何领域困扰了数学界20多年的猜想。
他们的成就,哪怕只有很小部分得益于那笔奖金的支持,那也已经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7
这几年国内出现好几个赞助科学家的民间奖项,这股潮流很难说和达摩院青橙奖没有关系,这些民间对科学研究的关注,带起了新的尊重知识的风向,也让普通人知道了很多青年科学家的名字。
科研的未来不是靠老学究,而是靠那一代一代的青年科学家,大家前仆后继,才能推动整体发展。
尊重青年,发挥这些天才的脑子,给青年科学家更多的机会,打破学术圈部分唯论文、唯履历、唯资历的现象,用实际的成果和战绩来说话,这就是学术评选的意义。
这些年海外回流的科学家越来越多,今年得奖的十位青橙奖学者,有5个是本土培养的博士,七位有海外科研经验,这些“海归”都是随着祖国强大,从海外被感召回来的优秀人才。
解决这些人才的后顾之忧,让他们能够安心在国内从事科研工作,从长久看来是非常宏大的愿景。
建立一个能让科学家安心的环境,这比单纯的资助更重要。
照现在的国内科研势头,青橙奖的10个名额恐怕有点不够用,毕竟还有很多青年学者住在蜗居里,蹭着别人的实验室。
达摩院可以考虑扩大名额,这不管是对青年科学家们,还是对中国的科研环境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8
何夕老师的《伤心者》里写道:
“古希腊几何学家阿波洛尼乌斯总结了圆锥曲线理论,一千八百年后由德国天文学家开普勒将其应用于行星轨道理论。
数学家伽罗华公元1831年创立群论,一百余年后获得物理应用。
公元1860年创立的矩阵理论在六十年后应用量子力学。
数学J.H莱姆伯脱,高斯,黎曼,罗马切夫斯基等人提出并发展了非欧几何。
高斯一生都在探索非欧几何的实际应用,但他抱憾而终。
非欧几何诞生一百七十年后,这种在当时毫无用处的理论以及由之发展而来的张量分析理论成为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的核心基础。”
这些伟大的科学家,都曾为了无用之物而呕心沥血,当他们的成果成为人类前进的基石时,那些曾经的质疑者早已经在嘲笑的愉快中化为尘土。
去问一样科学研究有没有用,只不过是证明了自己的无用。
我们需要更多“无用”的科学家,需要更多心怀梦想的人可以为了“无用”的目标而奋斗终生。
不仅仅是为了在遥远未来的某一天,这些无用可以变得有用。
我们需要这个世界容许更多无用的人存在,因为在更广的标尺下,我们本身才是无用的那一方。
支持科研只是一个开始。
我们终将打碎这个钱、权、名、利所囚禁的内卷时代,让更多人可以为了自己的兴趣、梦想、求知欲而与大众背道而驰。
为什么探索?
因为星辰大海,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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