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秀的核心竞争力是造假
1
昨晚上和一个混娱乐圈的朋友吃了个饭，他做过电视剧、拍过小电影，现在是综艺节目的策划。
我经常看综艺，尤其爱看花絮，毕竟大家做游戏哪有互相说坏话有意思。
于是我和他说，要不是综艺节目，哪能知道名人或者明星们心里想的是啥，多亏了综艺，让我大开眼界。
朋友听完淡淡一笑，反问我一个问题，他说你那么喜欢看电影，那电影里的故事是真的么？
我说电影肯定是按剧本演出来的啊。
他说没错，既然电影可以按剧本演，那综艺怎么不行？
我说这不一样，电影特效那么真，一看就是假的。
再说上综艺的那些演员我又不是不认识，他们要是有那么好的演技，早就出名了，还用得着跑总综艺？
他笑了。
很多人演技的确不行，但搞事儿可是很行。
2
他说自己大学就是学编导的，老师反复强调有两种类型的节目一定不能造假，一个是纪录片，另一个就是真人秀。
每次上课老师都会列举很多国外的节目，讲这些节目是多么真实，选题多么艰难。
尤其是轮到自己做综艺实践的时候，老师总会不停的问他如何能找到这些有话题的人，问他如何挖掘这些明星或者素人身上的故事。
所以他一直以为真人秀就是有娱乐性质的纪录片，国内的综艺虽然是“半真人秀”的模式，他知道肯定会参假，但也不至于全是装的。
直到有一天，他被邀请去一个地方台的亲子类节目做策划工作，节目的内容是展现父母和子女两代人之间的矛盾，比如对待婚姻的看法，对待工作的看法，对待世界的看法等等。
他跟着领导做了好几个选题，领导都很满意，但是他很发愁，上哪找矛盾这么严重的父子或者母女，这些素人要上镜还要有表现力，这才是整个节目最难的环节。
当他表示了困难后，台里的人都愣住了，然后台领导告诉他，这是综艺节目，找什么素人，找演员啊。
他恍然大悟，说明白了，找青年演员和他们的父母！
这样既能保证节目质量，还能保证话题性。
台里工作人员像看智障一般看了看他说，不是找演员，而是所有人都找演员，父母是老演员，子女是年轻演员。
他说这不就是造假了么！连亲子关系都是假的。
工作人员说，如果能找来真的，还找你来做策划干什么，直接采访不就得了。
现在民生类新闻节目的素材都不够用了，你一个综艺还想找真实人物，你疯了吧。
他说，那万一观众看出来这些是假的该怎么办？
工作人员又重复了一遍上面的话，如果做不出来真实的感觉，那还找你来做策划干什么，你的工作就是要让内容有话题性，看起来离谱，但又显得很真实！
这个时候他彻底愣住了，他想起了他老师的话，这类节目是不能造假的，于是台里散会之后他给之前的班长打了个电话，打听了一下当年教自己的老师是如何处理这类问题的。
班长说那个老师20多年前本科毕业，第一份工作就是留校当老师，一干就是到现在，从一而终。
他说，这老师就没做过什么综艺节目么？
班长说，没做过，而且这老师平时连电视都不看，最喜欢节目是交通广播，最喜欢金山夜话。
他懵逼了，原以为自己的老师是个综艺大咖，没想到是个老司机。
读书的时候老师还一直批评自己的学长们在电视台做的节目不够真实。
整了半天老师连电视台都没去过，全是凭想象力在讲课。
他当年退出文坛可惜了。
3
我虽然知道了节目的真相很难过，但还是能接受，如果说有什么是真的不能接受的，那教自己的老师一天电视台都没去过这个件事情更让他震惊。
估计是因为勾起了回忆，他讲完上面的话后显得有点惆怅，我给他倒了半杯酒，他润了润嗓子，说最后那个节目也没做完，因为做到一半的时候大家发现新的财富密码，是相亲。
好看的故事需要的就是拳头和枕头，一个代表暴力，一个代表性。
相亲节目，相成功就是枕头，相失败了就是拳头，一举两得。
大量表演系的学生毕业后没工作，就去相亲节目客串海归，成功人士和直男癌。
我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成功人士单身，原来都是杜撰的。
他说也有真的，但是很少，毕竟中国人的性格还是不愿意抛头露面。
费用上男生出镜一次四千，女生八百。
我说怎么女生出场费还便宜了？
他说，因为内卷，想出名的姑娘太多了，节目组用都用不完。
有好多姑娘就是三期的合同，最后必须被另一个男嘉宾牵走，违约可是要罚钱的。
这还是五六年前的价格，现在估计更便宜了。
你们看到的大部分，都是台本。
退一步讲，就算大城市里优秀的女孩不好找对象，但那些身价上千万的男士都是从少林寺出来的么？就一个女人都遇不到？如果真的像VCR里展现的那么优秀，别说女嘉宾，我都想嫁了。
我问，那些明星真人秀，总不用吧？
这回没等我倒酒，他自己倒上了，他边喝边聊。
他说，明星们非常清楚自己的一言一行会带来什么效果，记住，是效果，不是后果。
有些观众吃“有礼貌”这个人设，有些就是吃“真性情”这个人设，还有观众吃“神经病”这个人设，无论你是哪种人设，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被观众看到，然后才能筛选用户。
比如就有这么一个人坤子，他怒批网络歌手唱歌什么玩意儿，看起来是真性情。
但是节目里请他当嘉宾，折腾起工作人员来也是不手软，最后才发现他这人就是喜欢怒批，只是碰巧那一次怒批踩中了网友的爽点而已。
还有一个以高智商出名的磊子，大家都说他能推理出综艺里游戏的内容，每次都能获胜。
这不废话么，他本来就是知晓所有剧本内容的人啊，裁判亲自下场做题，能不知道其他嘉宾想要干啥么？？
有人真聪明，就得有人真“傻逼”，不然用什么来衬托聪明呢？
4
所以还有一类明星，生活中其实挺正常的，但是一看到镜头就会暴走，他们当着镜头做非常出格的事情，说一大堆脑残的话。
他们什么都懂，但是他们一定会这么做。
我说这不是招人骂么。
他说，没错，因为他们需要流量和曝光度。
比起被人骂，最可怕是被遗忘。
之前合作过一个女明星，平时对台本也好，吃饭聊天也好都是非常配合，但是有一天单独和她在化妆间聊天的时候，突然冲进来了几个摄影师要拍摄一些花絮。
女明星不知为何立马掀翻了桌子上的盒饭，然后对着镜头疯狂发飙，最后痛哭流涕。
讲真，我也是看过她的电视剧作品的，她演她亲爹死了的戏，都没有哭的这么认真。
当摄像机撤走之后，女明星又开始道歉，说都是为了节目需要。
他说，我当时都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以为这也是节目组安排的，结果女明星说不是，这是一段即兴表演。
果不其然，第二天她就上了热搜，虽然不是排名多靠前，但也算是有了曝光度。
当我感慨女明星真有手段的时候，才知道热搜竟然是台里买的。
所以真相其实是女明星预判了台里会买热搜，于是自发给了一段素材。
而台里预判女明星预判了自己会买热搜，才突然安排摄像师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冲进化妆间去采访。
只有我没有预判到他们的行动，一直在可惜好好的盒饭就这么被浪费了。
他说完，长叹一口气，表示自己混了十年影视圈，那一天终于相信了生活才是最好的导演，而每一个人都能成为好演员。
所以当你在综艺里看到一个人已经傻到全网都在疯狂吐槽他的时候，就要知道，这要么就是他希望的，要么就是节目组希望的。
5
我说道理我都懂，但你不也说了，还是有台上台下都正常的明星的！
这些人如果录节目，他们就是不作不闹遇到不合理的台本就是不演怎么办？
他说，不演那就是耍大牌咯？
我说，可是他拒绝的是不合理的台本啊，你让明星在综艺里说脑残的话，他不说也无可厚非。
他说，没错，明星是可以不演，但是你忘了综艺不是直播是录播么？录播就意味着有剪辑。
我给你掐头去尾，谁知道你不演的是综艺的台本还是不配合工作人员的工作呢？
谁知道你是因为正义感还是因为耍威风呢？
退一万步，就算你面面俱到，毫无披露，那我直接给你一刀切，让你一个镜头都没有可以么？
明星这个时候也要想想，自己来综艺就是为了曝光度的，让你装疯卖傻你不愿意，那干脆就不让你出现不就完了。
节目组要的也是流量和收视率，没人看就没有赞助商，没有赞助商就没钱，没钱谁还伺候明星啊，能给节目赚钱你就是明星，不能给节目赚钱，你就是素材。
说让你按台本走你就必须按台本走，你不按没关系，剪辑师会按。
我说，那综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说，没有目的，行业有一句话，有点难听，但话糙理不糙。
综艺节目就是一群神经病装疯，然后给电视机前的一群傻子看的。
总结一下，就是装疯“卖”傻，是真的卖给傻子们。
作为综艺爱好者，我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他听了我的话，给我讲了最后一个故事。
录制一个综艺的时候，遇到了爽子，刚好节目还没弄完，她就出事了。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述了自己对舞台的热爱，当我们所有人都深受感动的时候，她默默的走了。
我作为配合她的工作人员，自然是追了上去，给她递上纸巾。
谁知道她走过一个转角后，眼泪和鼻涕就神奇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微笑。
那是一抹轻蔑的微笑，说尽了奇妙。
所以，都已经进入到娱乐圈做综艺节目了，谁又不是个傻子呢？
只是有些事情看透不说透，真性情也好，假疯癫也罢。
钱是实打实的赚到了。
你当她是浮夸，她当你是瓜皮。
虽然我看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但是又有谁能看懂呢？
她可能是热搜预定，她可能是真的不舍，她也有可能是假装坚强。
但她是真的演技好，好到连自己都骗了。
大家在一起假正经，资本才是最无情啊。
他说完，默默的留下了几滴眼泪。
正当我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的时候，他突然笑了起来，他问我，你听我上面讲的话，是不是也挺像个性情中人的？
我一惊，偷偷扫了扫四周，找附近有没有摄像机。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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