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骚，还是老来骚
1
前两天我和牛老师吃饭，约在一个快餐店，一边吃炸鸡汉堡一边聊天。
牛老师说他最近意识到一个事，年轻人不疯狂，老年人才是最疯狂的。
我说，你又网恋了玩得很大的富老头吗？
你又被要求外穿锁子甲内穿蕾丝内衣在天桥下面跳《酒醉的蝴蝶》了吗？
他说不是，是基于一套严密的逻辑。
虽然他确实遇到过这样的富老头。
我很好奇，就让他详细讲讲。
他说，首先我们来定义一下什么叫疯狂。
疯狂一定是对比出来的，假如地球上只有一个人类，无论他做什么都没办法定义他是疯狂的，因为他一个人就是全人类，他就是“正常”本身。
但是当人类聚集在一起形成了社会，就人为区分出了“正常”和“疯狂”。
因为人性本能的趋同性，再加上大多数人所受的通识教育都差不多，所以就算是不同国家的人，价值观一定也有共通之处。
比如都喜欢看涩图。
基于这些共通之处，人和人是可以互相理解彼此的逻辑的。
我知道什么情况下你会做出什么反应，你也知道我知道你会做出反应，并且可以基于我对你的预判来预判我。
能够互相预判的人，就叫正常。
但假如有一个人，你忽然没法预判了呢？
他的规矩和别人的规矩不一样，他在别人眼里就是疯狂的——反过来也是一样。
就像别人觉得我喜欢富老头是疯子。
但我觉得他们才是。
听到这里，我还是没明白这和老年人更疯狂有什么关联，而且古语有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他娇嗔地瞪了我一眼，说你别打岔，听我接着说。
你说得很对，在人群中产生不守大多数人规矩的异类本身是很合理的事情，但你的思考其实还可以更进一步。
所有人其实都有疯狂的本能，都曾经出于各种原因，希望做出一些反常规的事情。
我们只是在压抑着，不让内心的疯狂被释放出来。
这并不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而是一项艰巨的工程。
所有看起来的“正常”，都是在用后天习得的惯性压抑先天的本能。
2
在经历教育之前，婴儿时期的人类和幼兽没有任何区别，就是被本能支配着，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看到什么东西好看就要什么。
婴儿不会去顾虑一个东西贵不贵、属不属于我，只在乎我现在能不能立刻马上把它含到嘴里，除此以外的世界毫无意义。
这个阶段在学术上叫口欲期，典型特征就是喜欢吮吸自己的手指头。直到有一天，你爸妈不让你继续吮吸手指头，他们会用一种叫“不文明”和“不卫生”的东西来压抑你的本能。
接着，你进入学校，开始在一个群体里学习另一套基于社会共识（我们一般叫道德、法律和风俗，有的时候赤裸一点，也叫利益交换）而非本能的行为逻辑。
但这套行为逻辑不是万能的，它管不住你的内心。
即使是最守序的人，内心也可能偶然浮现出对突破秩序的好奇。
好奇？我忍不住问。
对，有的时候没有任何利益可言，纯粹就是出于好奇。
就好像我有的时候看到一个人从我面前路过，我会幻想如果我上去狠狠地踢他的屁股会发生什么。
在现实中，我只会想一想，但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因为我知道这样会让我看起来很怪异，会为我惹麻烦，以及更直接的，我很可能会被打一顿，而且围观群众还会为打我的人叫好。
我在乎这些后果，所以我可以克制自己无缘无故踢任何人屁股的冲动，接近我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屁股。
于是在周围人眼里，我的行为是可以被预测的，我这个人也是正常的，我并不疯狂。
顺着这个逻辑继续往下推，一个人在乎的东西越多，他的行为就越可测，越不会做出疯狂的事情。
中年人为什么显得窝囊，因为他要在乎的东西太多了啊。孩子、房贷、爱人和父母，这些因素连成了一张网，罩住了他。
他做出任何决策的时候，都要考虑他的决策可能对这张网造成的震颤。
任何出格的事情他都不敢做，因为万物皆在心，自然万事皆不允。
所以为啥那些老板们不敢骂年轻人，因为年轻人不在乎这份工作，真的可能泼他一脸水。
他们只敢欺负中年人，因为中年人为了家庭只能忍着。
啊，说的我牛某人都有点兴奋了。
3
但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在乎了呢？
比如，当你老了。
我说不对啊，老年人也有在乎的东西吧，越老越怕死和越老越关心后代，这两个东西都属于常识。
他说你说的对，但你仔细想想，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们可以在乎的东西是不是越来越少了？
年轻的时候我们在乎的东西可不止这么点吧，中学生在乎考试成绩和在班上同学面前的形象，大学生在乎考证和绩点，你我这个年龄段的人在乎金钱和美女——哦不，事业与爱情。
我呸了一句，说谁像你这么庸俗，我只在乎我的粉丝能不能获得快乐。
他笑了一下，说没错，这就是你的事业与爱情。
但是当你老了，老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会发现上面所有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了。
没有人会关心一个八十岁老头的高考分数、毕业院校，反正他也忘得差不多了，就算没忘也不可能继续用这些知识工作。
哦对不起，把学校知识忘个精光不需要等到八十岁，我一考完试就全忘了。
他自己也不会关心，他总不可能还去给企业投简历吧。
总之，因为老年人在岁数上的特殊情况，很多年轻人在乎的东西，对他们已经失去了意义。
年轻人总是放不下这个，放不下那个，这个证也想考，那个知识也想学，因为觉得这些东西未来可能会有用，那些搞知识付费的就喜欢这种青涩鲜嫩的韭菜。
但老年人没有未来，他们只有余生。
我说话比较直接，但是你仔细想想，当你自己成为一个老年人的时候，你还会为一个可能在二十年以后才能派得上用场的东西付出时间精力吗？
大概率不会吧，因为你确实没有办法确定自己还能活到那时候啊。
他有些阴森森地说，我一直在想，等我变成了一个老年人，那个时候我在乎的东西变少了，也就意味着，能制约我的东西也变少了。
就连“如何收场”本身，也因为其恶劣后果可能发生在我看不到的时间节点，而变得不再重要。
年轻人不敢疯狂是因为怕被惩罚，但任何惩罚都是有滞后性的。
审判从来不会缺席，就是腿脚有点不太好使。
那么问题来了，当你余下的生命还没有滞后期长的时候，是不是就等于没有惩罚，是不是就代表你可以随心所欲。
于是，真正的疯狂就诞生了。
4
牛老师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举个例子，假如我可以和银行借一笔钱，二十年之后一次性还，但我知道自己十年之后就会死，那我会怎么做？
我特么借他十个亿。
至于子女会不会需要替我还债，只要他们放弃继承我的财产，也就不需要承担债务，这笔贷款就成为了死账。
现实中，银行是不会对一定年龄以上的客户发放贷款的，连银行都知道疯狂和不可测带来的风险。
但整个社会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承担着这样的风险，谁也不知道，某人会不会什么时候向世界贷一笔款。
然后以死了账。
再举个例子，假如我明天就要死去，而现在我面前有一份吃了以后第三天会疯狂拉稀的过期汉堡，那么我为什么不吃呢？
即使那份汉堡可能带来的拉稀再严重，也不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我不在乎那个时候要怎么收场，我只在乎有没有人能给我收尸。
我被他的语气搞得身上一阵鸡皮疙瘩，说你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么恶心的东西可以吗，而且你注意一下，我现在正在吃汉堡。
牛老师调皮地笑了一下，说吃会拉稀的汉堡是所有可能的疯狂举动里最无害的一种，像我这种普通人，就算真的老得快死了，也会注意不给周围的人添麻烦，最多也就当众外放小黄文听书什么的。
因为我会担心做得太过分，会导致我提前被打死。
但是还有一些人，可能就会在不至于被当场打死的底线上疯狂试探。比如前段时间有个事，一个老头在公交车上和司机发生争执，当场用随身携带的板凳给司机的脑袋开了瓢。
很过分对吧，但你想一想，你要怎么惩罚他？要钱没有，打他一顿直接就赖上你了，就连警察很无奈，就算送他进去也干不了体力活啊，还能享受免费医疗。
这都不是惩罚的滞后性的问题，是根本没办法惩罚。
离阴间越近，阳间对你的约束越少。
为什么老头敢在公交上揍司机，因为黄泉路上无南北，所以他可以不是个东西。
5
在狠狠地啃掉汉堡里最后一块肉之后，牛老师对我说，疯狂有两种，一种是头脑一热就不顾后果，还有一种是非常冷静，但就是什么都不在乎，也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前面那种很常见，就是一打架就下死手的学生仔愣头青，后面那种相对不常见，只发生在又老又有能力的富老头身上。
但后者，才是真正的、可怕的、极致的疯狂。
你知道前段时间有一个新闻吧，一个富老头在临终前瞒着配偶给了几十年前的前女友三百多万，被前妻发现后，向法院起诉，法院判决前女友返还一百多万。
事情是这样的，这个老头年轻的时候曾经让前女友堕过胎，女方还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老头这么多年来一直心怀愧疚，但愧疚归愧疚，到这份上了他还是要娶别人，就是不娶前女友。
那你娶了别人就好好对自己的合法妻子吧，快死了的时候又忽然想弥补当年遗憾，偷摸着给前女友打钱。
这个事情就非常奇怪，无论是从情理还是从法律上来说，都属于既不圆满也不厚道，把老婆和前女友一起涮，你搁这海底捞呢。
如果真的爱老婆，就不应该瞒着老婆偷偷给钱，自己心里舒坦了，老婆被恶心了；
如果真的爱前女友，当年就该娶她，就算不娶，给钱的时候也应该给现金。
但全程他就没想过自己老婆的反应，也没想过他死后前女友要怎么自处。
对前妻来说，葬礼都办完了，哭也哭过了，才发现这个渣男在阴间还留了一手；
对前女友来说，这男的活着的时候一幅良心发现想要补偿的样子，结果人死了又被老婆要回去一半，而且还大动干戈闹上法庭。
他自己两腿一蹬，顺手毁了俩人的人生。
很奇怪，很疯狂，很令人费解。
但，不意外。
当你代入到他老得快死了这个情境里，一切就都变得合理了。
在他活着的时候，老婆还不知情，前女友也觉得他深情，他确实平衡了亲情与爱情。
至于事情曝光以后，我特么都死了，这些破事对我还能有什么影响呢？
就算你们有再多不满、再多指责，总不能到阴间来找我抱怨吧。
要是真的能，我也不孤单了。
半只脚上黄泉路，剩下的日子使劲酷。
我听愣了，说你说了那么多，到底想表达什么，你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牛老师说，没什么，就是我最近开了一个【如何攻略一个属于你的富老头】专项培训班，你可以考虑一下。
富中年的日子还长，就算攻略下来也很难让他们把钱给你，但富老头对钱已经没多大兴趣了，有很大概率让他们为你花大钱，或者在遗嘱里把你的名字加上，性价比极高。
把几十年积累下来的一半家产（为什么是一半，因为另一半是配偶的，富老头没有处置权）给一个认识几个月的人，这不理智，但很疯狂，也很富老头。
来吧少年，致富的道路就在前方，和我一起去创造奇迹吧。
我很激动，但又一想。
他要是真的能做到，为啥还在这蹭我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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