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访谈丨2022职场突围记：这一年他们以退为进
作者|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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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特殊的经济和就业环境，让许多人的职业生涯和人生轨迹都发生了新的波动。有人见证了行业低潮，有人经历了公司低谷，还有刚刚毕业的年轻人，在求而不得的迷茫中失去了方向。
在过去的2022年，那些失意的职场人现在怎么样了？再次择业时又面临着哪些挑战？惊蛰研究所和几位跨行转型的职场人聊了聊。
回老家做直播，重拾小镇生活
28岁的Kevin在2022年春节后，从杭州回到了老家的三线小镇。此前他先后就职于多家直播MCN，但如今他是本地一家服装企业的带货直播运营负责人。从一线城市回归三线小镇，Kevin的选择在受到环境等客观因素的影响外，更多了一些主动性。
据Kevin透露，2年前公司组织的年度体检中，他被查出有甲状腺结节，这成为他思考职业转型的潜在原因。“当时的情况并不严重，医生也只是建议好好休息不要再熬夜就可以了。但是当时的工作节奏基本不允许，结果拖了一年，第二年复查病情加重了，才又认真考虑起来。”
与病情一起加重的也有就业压力。按照Kevin的说法，2021年下半年公司HR就开始约谈一些员工商量裁员补偿，“等谈到我的时候，公司已经毕业好几轮了。我也没多想，干脆拿了赔偿就回老家养病去了。”
Kevin当时的想法是先回老家待上一个月，等过完春节再看看有没有新的工作机会。碰巧在春节走亲戚的时候，Kevin听说当地一家服装企业年后要搞带货直播，于是在熟人的介绍下，他成功在年后经过面试正式入职。
“其实要说薪资待遇的话，老家的工作完全不能和之前比。收入少了得有一半，但是碍不住这工作轻松，从来没有996，特别适合休养身体。”Kevin透露，这家本地服装企业原先给大品牌做贴牌，最近几年才想起来在直播平台去卖货。但是因为独立设计上新比较慢，而且基本全靠自播，所以采用了一种偏固定的带货方式，因此Kevin的实际工作量并不多。
“我现在每天8点上班，下午5点半就可以下班。到家以后，盯一下直播到晚上8点，第二天到公司领着大家复一下盘，再确认一下当天直播的产品和价格。这些工作不到一个月就流程化了，执行起来非常轻松。”Kevin说，虽然工资收入变少了，但这份工作的幸福感都是直线上升的。
首先，小镇虽然不及大城市的交通网络方便快捷，但是公交20分钟直达的通勤时间，放在任何一个一线城市也是只有“城里人”可以享受到的专属体验。其次，公司还有本地大厨掌勺的员工食堂，“食材或许比不上互联网公司那么精细，但口味绝对是我最喜欢的味道。”最让Kevin满意的，还是小镇慢节奏的生活方式带来的惬意。“以前是周末一定不双休，现在每周双休雷打不动。除了偶尔有紧急会议需要临时占用周末半天的时间，其他休息时间，绝对没有多余的会议需要拉齐、勾兑的。”
Kevin表示，时间多了以后，他对自己也有了更清晰的定位和规划。以前他也想过这种职业转型路径，但是因为一直处于“内卷”的生活状态，让他担心接受“躺平”后就会被行业淘汰，所以一直没敢深入了解和体验。“但是现在看着工作非常稳定，身体也越来越好，我才意识到，其实这才是自己真正需要的。”Kevin说他正考虑和朋友合伙成立一家直播公司，专门为本地的大型企业提供直播服务，“任何一个行业都不会完全是巨头们的世界，小镇和小公司也有自己的生存方式，重要的是看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以及是否有真正的职业视野和专业能力。”
全职妈妈，重回聚光灯下
去年11月，伊美选择重新回到聚光灯下，干起了演员这个老本行。但她选择这条职业转型之路的原因不是因为“梦想”，而是为了良性的生活状态。
大四实习的时候，伊美因为参加《瑞丽》杂志举办的封面女孩大赛，意外开启了自己的演员生涯，并且积累了一定的工作经历。后来，随着家庭的建立，伊美成为一名全职妈妈。
“其实重新回去当演员这件事，我一开始也没什么信心的。因为这个行业需要作品和资源，我都已经退圈这么久了，整个人的状态和当初20岁相比，也有很大的差距了。再回去和其他年轻演员竞争，难度可想而知。”伊美告诉惊蛰研究所，当时她也向一位副导演朋友征询了建议，对方告诉她可以试试，先从作品数量开始积累，慢慢再对质量提出更高的要求。
伊美认真准备了一下自己的资料卡，然后给相识的圈内朋友打电话告知自己回归了。幸运的是，中间等待的过程并不长，大概过了一周，她就接到新工作了。伊美说，虽然“回归”还算顺利，但是真正开始工作的时候就会发现，不只是自己变了，整个行业也变了。
伊美明显感觉到的变化是投资方的预算越来越低。“表面上可以看到，现在甲方签约代言人，大多数都是签的短期代言。而在广告拍摄方面，给到演员的费用也是明显大打折扣。”据伊美回忆，自己2014年拍摄广告片时，一名普通演员的价格就是一天1500元左右，而今天这个价格不但不向上突破，反而向下降到了一天1000元的底价。在拍摄周期方面，以前可能需要拍摄2天的内容，现在基本上都会合并到1天完成，为的就是减少拍摄成本。
此外，演员之间的竞争也变激烈了。伊美告诉惊蛰研究所，演员行业的门槛其实并不高，也并非所有人都把它当成是一个需要专业素养的工作。如今，有的甲方觉得预算有限，找个不要钱只想过戏瘾的“野生”演员或者大学生群众演员来客串，也能够接受，这就使得职业演员的生存空间受到了挤压。
虽然行业形势并不是非常乐观，但伊美对自己的职业定位非常清晰。“以前当演员一两万一天，现在可能只有一两千，平均每个月也只能接到五六个通告。虽然现在还没有恢复到正常情况，但是起码现在主动权在自己的手里，而且收入已经呈现出上升的状态，也能感觉回到了良性的生活状态，已经没有之前疫情在家时的那种焦虑。”
行业没了，我开始接手家族工厂
有着十几年工作经验的Lauren曾是一名资深媒体人，在K12教培行业发展最为迅猛的时候，她加入了一家行业龙头企业成为品牌公关总监。但如今，Lauren已经离开教培行业，为家族旗下专门为服装行业供应上游原材料的工厂，承担着拓展海外市场的工作。
Lauren告诉惊蛰研究所，在此之前家里的工厂一直由长辈负责管理，她本人也从未想过要接手。但是随着整个教培行业遭遇大地震，她也开始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有了新的想法。
“其实这个时候的职业转型，无非就是想清楚还要不要继续打工。最近几年疫情给大家带来的影响，让很多人都特别在意工作的稳定性，但是除非体制内的工作，否则打工都是不稳定的。另外，即便是继续打工，教培行业对于职业生涯规划来说，本身的出路已经不是特别宽阔了，所以打工不是必选项，转行却成了一种必然。”
接手家族生意这件事，表面上颇有些网络爽文的味道，但是跨行所面临的巨大的知识鸿沟，也成为Lauren个人职业转型最大的障碍。据Lauren介绍，工厂生产的产品深度依赖于服装生产所用到的某个设备，并且每种产品对应不同的标号也有着不同的种类和用途，而当这些原材料进入生产流程中，根据生产工艺的不同又会衍生出不同种类的新产品，即便不考虑理解生产原理和工艺，仅仅是区分这些产品就已经是不小的挑战了，对此一无所知的Lauren只能从头开始，一边自己查找专业学习资料，一边向家族长辈和工厂的研发人员请教。
除了尽可能地在短时间内快速掌握专业知识，Lauren也尝试在新工作中发挥自己的长处，比如思考如何在实体制造业引入数字转型、线上售卖以及数字营销的问题。为此，她还尝试为工厂在某电商平台开设了一家网店，并且成功开单，实现了职业转型“0”的突破。
*受访者供图
“其实我一开始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准备了很多商品文案和展示图片，然后在后台上把一切设置好。没想到网店开了两个礼拜、没做任何推广，就开始接到询价了。”Lauren说，虽然订单总价值才三位数，但她很有成就感，还会花时间在网店后台一遍遍地看销售数据，研究客户是从搜索什么关键词到店，以及如何提高转化率。她还会为了50块的询价订单，等上大半天的时间去回复顾客的问题，这种积极而又充实的工作状态，Lauren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Lauren说，这一段职业转型经历也对她的个人发展规划产生了重要影响。跟朝九晚五的打工相比，给自家工厂干活时间上更自由，收入上不封顶，也更有工作和学习的动力。“而且当你在工作中换了一个角色后，你的思维方式和视角也都发生了变化。从前你是大公司的一颗螺丝钉，只考虑怎么把自己眼前的一摊子工作完成好，但是更开阔的视野里，你需要考虑整个行业，甚至社会里面不同人群之间的差异，然后促成自己想要的结果，这些都是之前不会有的收获。”
职场不顺考公上岸，人生总有太多意外
今年27岁的小杰在大学时就爱上了UI设计，并以此作为自己未来的职业发展方向。在本科毕业后，小杰甚至还为此攻读了香港理工大学的研究生。按照小杰最初的规划，工作后的他应该就职于广州或者深圳的互联网公司，成为一名UI设计师。但现实却是他此刻正在千里之外的北京，成为了一名公务员。
比起其他基于深思熟虑下的职业转型，小杰的转型则源自“意外”。作为土生土长的广东人，小杰从来没有离开过广东地区。从求学到实习，包括求职也都是在广州、深圳。2021年，硕士毕业的小杰顺利进入一家公司，做着自己梦寐以求的UI设计师的工作，然而仅仅过去了三个多月，就因为公司财务出现问题而不得不再次“毕业”。
“作为自己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当时还蛮意外的。离职时公司还欠了两三个月的薪水没有发。”有着一份短暂工作经历的小杰，基于对工作不稳定的预期，在亲友的劝说下开始备考国家公务员考试。同时，他也很幸运地也在国考笔试前一周找到了一份新工作。
*受访者供图
没想到，在收获新工作的时候，原本作为后路的国考竟然也十分顺利。经过一系列审批手续，小杰在今年8月份正式前往北京报到，入职国务院部委管理的某国家局负责专利审查工作。
虽然在身边的很多朋友看来，公务员显然是比UI设计师好上一百倍的工作，但是对于小杰而言，放弃设计师的工作并没有那么容易。“从本科到研究生毕业从事相关工作，前后6年的时间我投入了很多的精力去学习和积累设计师的职业技能和专业素养。如果说放弃就放弃，未免有些浪费之前这么多年的心血。”
后来，导师的建议成功打消了小杰的犹豫，“他说公务员工作的优点不只是因为它是铁饭碗，而是因为它能让你站在一个更高的层面去开阔眼界、提升能力以及思考问题。所以，我也就下定决心离开生活了20多年的广东，只身来到北京。”
*受访者供图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疫情导致的就业环境如此严峻，小杰当初可能并不会选择公务员这份工作，毕竟要背井离乡来到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城市生活五年，未来个人的发展和家庭的组建，也都会因此受到影响。但是，小杰并不后悔做出眼下的选择。
小杰告诉惊蛰研究所，起初他对于公务员还存在刻板印象，但正式工作后发现，很多领导和同事都是理工科出身，日常工作中大家都特别实事求是，并且工作也更偏重于业务。“所以，我真正感受到这份工作是在促进国家创新、进步，帮助发明人获得法律的保护，创造价值、获得激励。因此我对这份工作的价值也有着很高的认同感。”
企业管理层、回巢“打工人”、全职妈妈、“意外”考公人……当身处不同人生阶段的人们面临新的职业选择，个中的取舍以及对未来的态度都已发生新的变化。
但值得肯定的是，面对昨天的不确定性，每个人努力握住的明天一定更加值得期待。人们需要一次职场突围去改变当下的生活状态，愿所有人面对困境时，总能保持一次次发起进攻的勇气。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以上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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