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董宇辉文案里的人
首发:文案包邮
董宇辉带过很多货,说过很多经典文案,但你要问他最用心的一次带货文案,那应该是《额尔古纳河右岸》。
彼时的董宇辉正在爆火的前夜,凌晨的直播间里,他对着一千多个观众孜孜不倦地诉说着这本书给他的感受:
我时常在想象我是不是像作者一样,我拥有一双跟她一样的眼睛,我见证了那一切的发生:
我在月光下看着星星爬上天空,
我看着人们在篝火旁饮酒高歌,
我看着人们通宵达旦的唱歌到天亮,
我感觉到了人们生活中的畅快与惬意,
我仿佛听到了夜里驯鹿的脖子铃铛偶尔作响。
目前这本书在「东方甄选」直播间的销量达到了惊人的106万册,对于一本20年前出版的小众图书来说,这是一个奇迹。董宇辉说如果能卖到150万册,他就把这事刻在墓碑上:曾把一本很好的书卖了150万册。
我依然记得董宇辉火了之后,对着直播间几十万观众,回忆他初次阅读这本书时的情景:
我坐在中关村的出租屋里燥热,楼下吵闹,北四环的车流从来没有因为我的忧伤或者是兴奋而停止过,楼下还时常在夜里打电话争吵。
但那一刻我坐在中关村租住的小房间里头,我的灵魂已飘向远方。
是的,遥远的北方,大兴安岭的原始森林里沾着露水的月光下,人们起舞、饮酒、畅谈,驯鹿脖子上的铃铛偶尔作响,萨满穿着精致的衣服,充满力量的起舞,那里的孩子自由而健康,右下角想要的自己去拍。
说着说着又说到了九霄云外,一会儿台下导演提示:刚刚又卖了50000册。
接着董宇辉收了收话题,说回了《额尔古纳河右岸》:
我在读到这本书的时候,第一次充满了对力量、对生命、对森林、对流水、对落叶、对日月、对清风、对苔藓、对起舞的萨满、对夜里的月光,由衷深沉、不知所以但一往情深的爱。
他们吃着简单的食物坐在星空下,围着篝火喝酒聊天,他们会带着孩子去捕鱼打猎,他们也会与爱的人在落日的山巅,欣赏秋风与红叶。
接着又说:
我前几天躲在家里不方便出门的时候一晚上就看完了,看完后觉得不够,睡起来再看第二遍,我热血澎湃,我现在就想去一次大兴安岭,我想去看一看那里的山林,我想感受那里的清泉,我甚至想去看一看苔藓长什么样子,我想摸一次驯鹿的角,我想跟那里的人有一次亲切的交谈……
董宇辉描述《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文案很美,而《额尔古纳河右岸》里的故事,远比董宇辉的文字更加动人。
作家迟子建追踪着驯鹿的痕迹,找到了山里的猎民点,听他们讲述大兴安岭深处鄂温克族和鄂伦春族的故事。
小说的主人公,就是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位女酋长”的玛丽亚·索。
她在去年8月刚刚辞世,享年101岁。去世前,随着董宇辉带火的《额尔古纳河右岸》,这位“中国最后一位女酋长”也再次引起了人们的热议,当时她还相应号召,从大山深处走出来接种疫苗,这事还上了微博热搜。
玛丽亚·索,作为“生活在董宇辉文案里的人,小说以她的第一人称视角叙述,借她之口,把一段古老民族的百年史诗娓娓道来。
鄂温克族充满画面感的语言,配上迟子建老师细腻绝美的文笔,让这本书的文字极富美感,全书仅22万字,我忍不住摘抄下来的好句子就超过了1万字。
整本书由清晨、正午、黄昏、半个月亮四部分构成,这也是主人公从幼年到晚年的四段人生经历,当我第一次打开这本书时,第一句话就把我震住了: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
这是作者迟子建采访完女酋长后,写下的全书第一句话,写完就放下了,准备过完年再写。倒不是像我们似的拖延症犯了,而是她要回到自己的故乡漠河,对着窗外的大兴安岭,一气呵成完成这部作品。
书里具体讲述的,是在中俄边界额尔古纳河右岸,有一个数百年前从贝加尔湖畔迁徙而来的游猎民族,他们把驯鹿视为神赐予的动物,为了追逐驯鹿的食物苔藓一次次迁徙。他们住在桦皮做的希楞柱(类似帐篷)里,希楞柱顶端向天空敞开(用于火塘排烟),每个夜晚都被漫天繁星相拥入眠。他们与自然和野兽搏斗,但他们也亲吻大地,敬畏生命。当他们的孩子夭折时,会被装进白布袋子,扔到向阳的山坡上,因为那里是一年中最早开满野花的地方。他们信仰萨满,相信万物有灵,部落的萨满会为了救别人而牺牲自己的孩子。他们原始又粗犷,质朴又纯真,这本书讲述的就是这个民族100年来的清风流水、日升月落,和他们难以逃脱的百年孤独。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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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遍读这本书的时候,你会醉心于里面的山川风月,大地草木,驯鹿和人。
眼前的一排排文字,铺展开就是一幅幅画卷,像董宇辉说的:好似眼前有月,月下有河,河边有鹿,鹿角有风,人们在篝火旁载歌载舞,直到天亮。
⊙写月亮:
月亮周围没有一丝云,明净极了,让人担心没遮没拦的它会突然掉到地上。
后来起了一阵风,天上的月亮还是老样子,可是水中的月亮却起了满脸的皱纹,好像月亮在瞬间老了。
我们敛声屏气地等待着。开始时我很兴奋,然而月亮都在水中挪了一个身了,还没有听到任何声。
⊙写湖水:
拉穆湖中生长着许多碧绿的水草,太阳离湖水很近,湖面上终年漂浮着阳光,还有粉的和荷花。
⊙写雾气:
雾气的敌人一定是太阳了。中午的时候,太阳终于撕破了阳云的脸。
⊙写秋天:
北部森林的秋天,就像一个脸皮薄的人,只要秋风多说了它几句,它就会沉下脸,抬腿就走。
⊙写黄昏:
希楞柱里暗淡了,看来是黄昏的时候了。塘散发的暖流和昏暗了的天光,让我和我的故事都要打盹儿了,我想我该出去透透新鲜空气了。
⊙写晚霞:
雨停了,西边天上飘荡着几缕橘红的晚霞。如果说夕阳是一面金色的鼓的话,这些晚霞就是悠悠鼓声了。空中浮动的云经过了雨水的洗涤,已是白色的了。
我想晚霞一定落了,从希楞柱的尖顶上,可以看出天色已经深灰了。不过在睛朗的夏夜这种深灰持续不了多久,月亮和星星就会把它调和成深蓝色。
⊙写黑夜:
达西的话让我的眼睛湿了。不过他看不见我眼里的泪花,那晚没有月亮,星星也是那么的暗淡。人置身在那样的黑夜里,也就成了黑夜。
⊙写篝火:
如果说篝火在白昼的时候是花苞的话,那么在苍茫的暮色中它就羞羞答答地开放了。黑夜降临时,它是盛开,到了夜深时分它就是怒放了。
⊙写火葬:
火光渐渐小了,熄灭了。枯树和金得一起化为灰好,黑夜又掉头回来了。
⊙写干旱:
西班他们刚走,雨就来了。在这之前,连续半个多月,太阳每天早晨都是红着脸出来,晚上黄着脸落山,一整天身上一片云彩都不披。炽热的阳光把河水给舔瘦了,向阳山坡的草也被晒得弯了腰了。
⊙写短缺:
那时我们的子弹就像黎明前的星星一样,没剩几颗了;装面粉的袋子也瘪了肚子:驯鹿爱吃的盐就像遭遇春风的积雪一样,一天比一天消瘦。
⊙写瘟疫:
黄病就像一朵有毒的花,持续开放了近三个月,在深秋时节调零了。
⊙写眼泪:
一到割鹿茸的时候,玛利亚就会哭泣。她平素是不落泪的,一见血,泪水就像蜜蜂一样嗡喻地飞舞了。
⊙写哭声:
瓦霞大声哭闹了半个钟头后,她的哭声微弱了,骂声也微弱。哭声和骂声就像阴云,它们一旦被拨开,那月亮一样清澈的鼓声(萨满做法)就显得明亮了。
⊙写老物件:
我打开鹿皮口袋,里面的物件就像久已不见的老朋友一样,纷纷与我来握手了。我刚碰过鼓槌,桦皮刀鞘就贴向我的手背了。我刚把扎手的银簪子拨弄开,那块冰凉的手表就沉甸甸地滑入我的掌心了。
⊙写彼此心动:
他的脸非常瘦削,面颊有几道月牙形的沟痕,他的目光又温和又忧郁,就像初春的小雨。他看着我的时候,我感觉有一股风钻进了心底,身上暖融融的,很想哭。
他说我的脸色虽然很苍白,但是阳光却使那种苍白变得柔和。而且我的眼睛虽然看上去忧郁,但非常清澈,瓦罗加说这样的一双眼睛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就是可以休憩的湖水。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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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二遍读这本书的时候,拨开这些美好的文字,会发现藏在下面的故事,还有故事背后的伤感。
命运不会给你明确的指示,只是在暗中给你画了一条线,不管你顺从还是挣扎,来了的就来了,走了的也就突然走了,你会发现命运是那么的无法捉摸,却又无法逃脱。
“三百多年前,俄军侵入了我们祖先生活的领地,他们挑起战火,抢走了先人们的貂皮和驯鹿,把反抗他们暴行的男人用战刀拦腰砍成两段,对不从他们奸淫的女人给活生生地掐死,宁静的山林就此变得乌烟瘴气,猎物连年减少,祖先们被迫从雅库特州的勒拿河迁徙而来,渡过额尔古纳河,在右岸的森林中开始了新生活。”
他们住在一种叫“希楞柱”的居所里,外型像伞,由落叶松杆支撑,外部围上桦树皮和兽皮遮风,中间尖顶有一个孔洞,用来给火塘排烟。
主人公的姐姐出生时漫天大雪,风很大,为生产搭建的希楞柱被狂风掀起一个角,姐姐受了风寒,只活了两天就走了。
如果是小鹿离开了,它还会把美丽的蹄印留在林地上,可姐姐走得像侵蚀了她的风一样,只叫了那么一刻,就无声无息了。
所以生我的时候,母亲把希楞柱的兽皮围子弄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再有一缕寒风伸出吃人的舌头,带走她的孩子。
他们信奉火神,他们会想守护生命一样,守护自己的火种,即使在频繁的迁徙中,也不会让它熄灭。
我守着的这团火,跟我一样老了。无论是遇到狂风、大雪还是暴雨,我都护卫着它,从来没有让它熄灭过。这团火就是我跳动的心。
列娜对我说:你将来可一定要保护好火种啊,别让雨浇灭了它,别让风吹熄了它!我点了点头,就像夕阳对着要坠入的山谷点头一样。
他们饲养驯鹿,晚上放出觅食,白天会自己回到营地,驯鹿喜欢吃森林中新鲜的苔藓和蘑菇,因此他们会逐苔藓而迁徙。
只要你在它们的颈下拴上铃铛,它们走到哪里你都不用担心,狼会被那响声吓走,而你会从风儿送来的鹿铃声中,知道它们在哪里。
第二天早晨,觅食了一夜的驯鹿回来了,我们也醒来了。尼都萨满已经起来了,他在煮鹿奶茶。香味舔着我们的脸颊,我和列娜在那里吃了早饭。
我们从太阳当空的时候出发,一直把太阳给走斜了,才到达新的营地。我们在营地盼着列娜归来。把天给盼黑了,把星星和月亮盼出来了,林克他们还没有回来。
尼都萨满叹息了一声,对女人们说,别哭了,林克和哈谢快回来了,列娜已经和天上的小鸟在一起了。
罗林斯基是一位俄国商人,会时常来到营地进行物资交易,他很喜欢列娜,而这次却没能见到她。
我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面小圆镜子。它一定是罗林斯基带给列娜的礼物!镜子里反射着暖融融的阳光、洁白的云朵和绿色的山峦,那小圆镜子,似要被春光撑破的样子,那么地饱满,又那么地湿润和明亮!
主人公的母亲喜欢跳舞,但父亲死后,母亲便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直到在去世前的最后一次起舞。
我永远忘不了母亲那天的衣着,她上穿一件米色的鹿皮短衣下穿尼都萨满送她的羽毛裙子,脚蹬一双高靿儿狍皮靴子。她把花白的刘海和鬓发掖在长发里,向后梳,高高绾在脑后,使她的脸显得格外的素净。她一出场,大家不约而同发出惊叹声。那些不熟悉她的送亲的人惊叹她的美丽,而我们则惊叹她的气质。
与其说她穿着羽毛裙子,不如说她的身下缀着一片秋天,那些颜色仿佛经过了风霜的洗礼,五彩斑澜的。
抗战时,日本人占领了这里,来到部落征兵。
王录(翻译)对依芙琳说,这个日本人现在能听懂一点儿鄂温克语,千万不能当着他瞎说,要掉脑袋的!
依芙琳说,人就一个脑袋,别人不砍的话,它自已最后也得像熟透的果子烂在地上,早掉晚掉有什么不一样?
60年代时,鄂温克人第一次看电影。
天一擦黑,放映员让我们把白色的幕布挂在树上,将发电机降座地发动起来,支起放映机,开始放电影了。当一束银白的光扫到银幕上时,席地而坐的我们不由得发出阵阵惊叹,蜷伏在银幕背后的猎犬也发出惊恐的叫声。幕布上奇迹般地出现了房屋、树木和人的影子,而且是带着颜色的。那上面的人不仅能随意走动,还能说话和唱歌,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那个电影讲的什么故事我已经忘了,因为里面的人说着说着话,就要端个姿势,咿咿呀呀地唱上半响。唱词我们是听不懂的,所以整部电影看得稀里糊涂。但我们还是为此而兴奋,因为毕竟从一块小小的幕布上,看到了无限的风景。
放映员跟我们说现在的电影不如以前的好看,就那么几个,还都是以唱戏为主的。他说以前的电影虽然是黑白的,但是有人情味,耐看。马粪包生气了,说,有好看的,为什么给我们放难看的? 你这不是欺负我们的眼睛吗? 放映员赶紧解释说,以前那些好看的,都被当作“毒草”封存起来,不让放映了。
主人公的外孙女伊莲娜,从小就跟着她画岩画,后来成为了一位著名的画家。在现实中,这位鄂温克族画家名为柳芭。
她每次画,都要问我,好看吗?我会说,你让风去评判吧,风的眼睛比我厉害。依莲娜就会笑着说,风说了,有一天我把岩石吹散了,你的画就化作了河里的沙子!我说,那你怎么回答风呢?依莲娜说,我对风说,没关系,它们化作了河里的沙子,沙子又会变成金子!
依莲娜终于有一天辞了职,带着她的行李回到我们中间。我问她为什么回来了,她对我说,她厌倦了工作,厌倦了城市,厌倦了男人。她说她已经彻底领悟了,让人不厌倦的只有驯鹿、树木、河流、月亮和清风。
柳芭的画作
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我想我刚打开的鹿皮口袋里的那些物件,一定在清晨时就张开了它们的耳朵,上午时跟着雨与火、下午跟着安草儿捡到那些东西,听了故事。我愿意把余下的故事继续说给它们。如果刚来到我身边的紫菊花接不上我的故事,你不要着急,先静下心跟着大伙儿一起听吧。关于这故事的源头,等我讲完后,让桦皮花瓶再单独地说给你吧。桦皮花瓶可不要推托,谁让你把紫菊花拥进怀抱,并且吮吸了它身体里流出的清香的汁液了呢!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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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三遍读这本书的时候,会感受到时代奔涌向前,但总有一些人走得很慢,外面是日新月异的新世界,而他们是一个落后的文明,逐渐被洇灭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也许我们都跟鄂温克族一样,每一次技术的跃升必然会有人受益,有人被淘汰。
主人公就是那个对现代文明不感冒的人,在书的开篇,她的族人们大多响应号召,搬到了山外的城镇居住,只有她和孙子安草儿选择留在大兴安岭的深山中。
(大家都走了)我的故事说给谁听呢?就让雨和火来听我的故事吧,我知道这对冤家跟人一样,也长着耳朵呢。
我不愿意睡在看不到星星的屋子里,我这辈子是伴着星星度过黑夜的。如果午夜梦醒时我望见的是漆黑的屋顶,我的眼睛会瞎的;我的驯鹿没有犯罪,我也不想看到它们进“监狱”。听不到那流水一样的鹿铃声,我一定会耳聋的;我的腿脚习惯了坑坑洼洼的山路,如果让我每天走在城镇平坦的小路上,它们一定会疲软得再也负载不起我的身躯,使我成为一个瘫子;我一直呼吸着山野清新的空气,如果让我去闻布苏的汽车放出的那些“臭屁”,我一定就不会喘气了。我的身体是神灵给予的,我要在山里,把它还给神灵。
他们告诉我,布苏的每座房子里都有火,再也不需要火种了。可我想,布苏的火不是在森林中用火镰对着石头打磨出来的,布苏的火里没有阳光和月光,那样的火又怎么能让人的心和眼睛明亮呢?
在后代的教育问题上,她和丈夫瓦罗加也产生了分歧,瓦罗加认为城镇里可以给孩子更好的教育,她并不这么认为。
他认为孩子应该到学堂里学习,而我认为孩子在山里认得各种植物动物,懂得与它们和睦相处,看得出风霜雨雪变幻的征兆,,也是学习。我始终不能相信从书本上能学来一个光明的世界、幸福的世界。但瓦罗加却说有了知识的人,才会有眼界看到这世界的光明。
可我觉得光明就在河流旁的岩石画上,在那一棵连着一棵的树木上,在花朵的露珠上,在希楞柱尖顶的星光上,在驯鹿的骑角上。如果这样的光明不是光明,什么又会是光明呢!
对于那些下山的人来说,很多人也非常不适应,尤其是对待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驯鹿。
驯鹿们习惯了在森林游走觅食,在城镇里却不得不被圈养,由此产生了很多摩擦。
那两名干部说,你们养的“四不像”跟牛马猪羊有什么大区别?动物嘛,它们就不会像人那么娇气,它们夏天可以吃嫩树枝,冬天吃干草,饿不死的。他们的话让大家格外反感。
鲁尼说,你们以为驯鹿是猪和马?它们才不会啃干草吃呢。驯鹿在山中采食的东西有上百种,只让它们吃草和树枝,它们就没灵性了,会死的!
哈谢也说,你们怎么能把驯鹿跟猪比,猪是什么东西?我在乌启罗夫也不是没见过,那是连屎都会吃的脏东西!
我们的驯鹿它们夏天走路时踩着露珠,吃东西时身边有花朵和蝴蝶伴着,喝水时能看着水里的游鱼;冬天呢,它们扒开积雪吃苔藓的时候,还能看到埋藏在雪下的红豆,听到小鸟的叫声,猪怎么能跟它相比呢!
在看病问题上,大家也有诸多的不适应。
那个挂着听诊器的男医生在给我们检查身体的时候遇见了麻烦。他让男人解开胸口还比较顺利,让女人这样做,除了伊芙琳外,遭到了大家的抵制。杰芙琳娜说,她的胸口,除了达西外,这辈子谁也别想看。柳莎也说,让别的男人看了自己的胸,就太对不起维克特了。
我呢,我是不相信那个冰凉的、圆圆的铁家伙能听出我的病。在我看来,风能听出我的病,流水能听出我的病,月光也能听出我的病。病是埋藏在我胸口中的秘密之花。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进卫生院看过一次病。我郁闷了,就去风中站上一刻,它会吹散我心底的愁云;我心烦了,就到河畔去听听流水的声音,它们会立刻给我带来安宁的心境。我这一生能健康地活到九十岁,证明我没有选错医生,我的医生就是清风流水,日月星辰。
激流乡新上任的古书记听说她投了反对票时,特意上山来做她的工作。
他说我们和驯鹿下山,也是对森林的一种保护。驯鹿游走时会破坏植被,使生态失去平衡,再说现在对于动物要实施保护,不能再打猎了。他说一个放下了猎枪的民族,才是一个文明的民族,一个有前途和出路的民族。
我很想对他说,我们和我们的驯鹿,从来都是亲吻着森林的。我们与数以万计的伐木人比起来,就是轻轻掠过水面的几只靖蜓。如果森林之河遭受了污染,怎么可能是因为几只靖蜓掠过的缘故呢?
从前他们迁徙的时候,为了让同伴找到他们,都会沿途做记号,而现在不需要了。
我们再也不用在搬迁时留下树号了,山中的路越来越多了。没有路的时候,我们会迷路;路多了的时候,我们也会迷路,因为我们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鄂温克族人盛行风葬,选择四棵挺直相对的大树,将木杆横在树枝上,做成一个四方的平面,然后将死者头朝北脚朝南地放在上面,再覆盖上树枝,将会有日月星辰、飞禽走兽将他们带离这个世界。
我讲了一天的故事,累了。我没有告诉你们我的名字,因为我不想留下名字了。我已经嘱咐了安草儿,阿帖走的时候。一定不要埋在土里,要葬在树上,葬在风中。只是如今选择四棵相对着的大树不那么容易了。
安草儿进来了,他又往火上添了几块柴火。这团母亲送我的火虽然年龄苍老了,但它的面容却依然那么活泼、青春。
故事的结尾,那只在伊莲娜去世时诞生的白色驯鹿,在跟随众人去到城镇后,自己一个鹿回到了营地。
月亮升起来了,不过月亮不是圆的,是半轮,它莹白如玉。它微微弯着身子,就像一只喝水的小鹿。
月亮下面,是通往山外的路,我满怀忧伤地看着那条路。安草儿走了过来,跟我一起看着那条路。那上面卡车留下的车辙,在我眼里就像一道道的伤痕。
忽然,那条路的尽头闪现出一团模糊的灰白的影子,跟着,我听见了隐隐约约的鹿铃声,那团灰白的影子离我们的营地越来越近。安草儿惊叫道,阿帖,木库莲回来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鹿铃声听起来越来越清脆了。我抬头看了看月亮,觉得它就像朝我们跑来的白色驯鹿:而我再看那只离我们越来越近的驯鹿时,觉得它就是掉在地上的那半轮淡白的月亮。我落泪了,因为我已分不清天上人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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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故事主人公的原型玛丽亚·索去世时,董宇辉在直播间里听说了这个消息,当时依稀能听出他说话有一点呜咽,他说:
“我有点难受,但我们也清楚地知道生老病死是自然界的常态,对吗?有死亡,人才会对活着更加珍惜。有时我也在想,如果科技有一天真的让我们实现了永生,你还会珍惜你的每一天吗?庆幸的是,迟子建老师曾经把这样的故事记录了下来。”
其实同样的故事,在那片土地上已经流转了上千年,作者截取了其中的一段,呈现在我们眼前,这就已经足够美好了。对自然来说人类是渺小的,任你人来人往,唯一不变的,是额尔古纳河缓缓流淌,地久天长。
作者公众号:文案包邮(ID:kol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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